那是“感灵墨”的残留,是师父当年试验过无数次才配制出的东西,据说能让凡人更容易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
小舟行至江心,水流湍急。
老妪像是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发皱的草纸,递了过去。
纸上用木炭画着一个歪七扭八的符号,她说:“昨夜里,俺梦见一个穿破道袍的人,让俺把这个贴在门上……说能保平安。”
艄公接过草纸的手微微一顿。
他凝视着那个看似孩童涂鸦的符号,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符号,竟与师父九叔早年一本手稿《童蒙镇字图》中的一页,分毫不差!
那是师父为了教导那些毫无根基的蒙童,特意简化到极致的符样!
风暴,在那个夜晚被彻底引爆。
子时,从南到北,横跨七十二座村落,凡是前些日子被那场诡异墨雨淋过、接触过怪异灰烬、或是捡到过旧符残片的人,他们无意识中书写、刻画、涂抹出的那些符号,竟在同一时刻,自发地亮起了微光!
光芒并不刺眼,温和如萤火,却坚定地亮着,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文才与秋生两人分头奔走,一夜未眠。
他们查验了十几个村子,记录下了数十种形态各异的符号,有的是刻在锄头柄上的,有的是画在米缸外的,有的甚至是孩童用泥巴捏出来的。
但无论形态如何,当秋生用师父留下的罗盘靠近时,指针都指向同一个频率,那能量的波动,如同无数颗心脏在以同一个节拍跳动。
站在一座山岗上,秋生望着远处村落里那些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的微光,疲惫的脸上满是震撼与茫然。
他仰望星空,喃喃自语:“师弟,我明白了……这不是我们在传道……是道在选人。”
归途,秋生路过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
庙宇破败,墙壁上爬满了粗壮的野藤。
他本想进去歇歇脚,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那些纠结缠绕的野藤藤尖,竟开出了一朵朵细碎的白色小花,而在每一朵花的花蕊之中,都凝着一滴露珠般的墨点。
秋生心中一动,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其中一朵小花。
那滴墨珠仿佛有了生命,顺着他的指尖滚落,滴在下方的青石板上,没有溅开,反而像活物般自动延展、流淌,瞬间勾勒出半道玄奥的残符!
刹那间,整座破庙内盘踞多年的阴风为之一滞,随即消散无形。
房梁上,那些积了上百年的厚重蛛网,竟在同一时间寸寸崩解,簌簌落下,露出了蛛网背后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墙壁。
墙壁上,一道朱砂符印的痕迹依稀可见——那正是九叔三十年前下山历练时,为镇压此地邪祟所画下的镇阵!
而此刻,石板上由墨珠新生的半道残符,竟与墙上那道褪色的旧符隔空呼应,首尾相接,阴阳相济,瞬间构成了一个完整无缺、威力更胜往昔的镇压大阵!
文才恰好在此时赶到,看到这一幕,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师兄……师父他不在了……可他的笔,还在走。”
秋生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那新旧合一的完整镇阵,又抬头望向那些星罗棋布、被道选中的村落方向。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与迷茫,逐渐变得无比坚定和锐利。
他们不是无根的浮萍,也不是孤独的守墓人。
师父留下的,不止是一座义庄,一些遗物,还有这遍布人间的、无声的后手。
这些被选中的人,就像一颗颗散落的棋子,如今被同时激活,绝非偶然。
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了秋生的心头。
他转头看向文才,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师父的笔在走,我们……也不能站着不动了。”
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火种,必须被找到,必须被聚集起来。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也需要一个方向。
而这一切,或许就要从师父留下的一样东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