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阳想追,被韩烈伸手拦住。
他望着老爷子的背影,突然跌坐在地,婚书从指缝里滑出来,被穿堂风卷着飘向窗外。
萧承煜弯腰捡起苏挽霜的银枪,枪杆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看向她,她也正看向他,金瞳里有笑意在漾:
"回家?
"
"回家。
"他说。
厅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水打在青瓦上,混着护卫们收刀入鞘的轻响,像首不太连贯的曲子。
而在祠堂深处,那口尘封了三十年的青铜古钟,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发出极淡极淡的嗡鸣——仿佛在应和什么即将破土的新声。
雨丝在镇妖楼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珠时,萧承煜正替苏挽霜理着被雨水打湿的发尾。
楼内暖香浮动,白绫端着青瓷盏的手顿了顿——她分明看见,自家楼主指尖微颤,像是在克制什么,末了却只是低笑:
"刚才在正厅,你额头抵着老爷子鞋尖那下,我差点没忍住把你捞起来。
"
苏挽霜接过茶盏的手裹着他的掌心,金瞳里还凝着雨水的清冽:
"你知道的,有些路必须自己走。
"她垂眸看向交叠的手,腕间银铃轻响,
"就像现在。
"
楼域第二层的契约台突然泛起青光。
白绫将狐尾绕上两人相握的手,九条尾尖各串着一枚血色晶珠:
"共生契需以心头血为引,以本命妖魂为媒。
"她看向苏挽霜时,眼尾的红痣像滴未干的血,
"你是人族古武家主,这契约会让你的命轮与楼域相连——从此妖修伤他,便是伤你;有人害你,他亦会受反噬。
"
"公平。
"苏挽霜抽出自制的匕首,刃尖抵上心口的瞬间,萧承煜突然扣住她手腕:
"等等。
"他解下颈间的玉牌——那是镇妖楼认主时落在他心口的,此刻泛着暖玉般的光,
"用这个。
"
白绫的狐耳抖了抖,突然笑出声:
"楼主倒是会取巧。
这玉牌是楼域核心所化,用它引血,契约效力能强三倍。
"她指尖点在玉牌上,血色顺着纹路蜿蜒成蝶,
"不过...你确定要把最珍贵的东西交出去?
"
萧承煜望着苏挽霜金瞳里的自己,喉结动了动:
"她比楼域珍贵。
"
匕首刺破皮肤的瞬间,两滴血珠同时落在玉牌上。
红光炸开的刹那,镇妖楼的每一层都亮起了妖纹——第一层的阿橘正翘着尾巴擦柜台,突然被晃得眯起眼;第三层的时空签到台自动展开,露出半卷《万妖志》;最顶层的星图中,两颗原本孤立的星子
"轰
"地撞在一起,连成新的轨迹。
苏挽霜感觉有热流顺着血脉往四肢钻,像小时候第一次握银枪时,父亲说的
"武神血脉觉醒
",却更温暖,带着檀香混着桃香的气息——是萧承煜身上的味道。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光,突然伸手勾住他后颈:
"萧承煜,要是哪天你负我——
"
"便让镇妖楼塌了,我陪你一起埋。
"他低头吻掉她唇角的血,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但你得先负我。
"
楼外传来清咳声。
白绫抱着尾巴退到楼梯口,狐尾尖却诚实地上翘:
"契约已成。
"她歪头看两人分开,
"现在...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
萧承煜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额头。
他拉着苏挽霜跃上镇妖楼顶层,楼域的风掀起两人衣摆。
下方广场不知何时聚满了人——阿橘叉着腰站在最前排,身后是化形的猫妖、蛇妖,还有韩烈带着的苏家护卫;更远些的树影里,苏青岚正踮脚往这边望,发间别着她送的桃花簪;连向来独来独往的玄龟老怪都缩在角落,龟壳上沾着露水。
"各位。
"萧承煜的声音混着楼域特有的共鸣,传向每一个角落,
"今天苏姑娘与我签了共生契。
"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玉牌上的红蝶振翅欲飞,
"这不是什么私定终身的小把戏——
"
"是妖与人的盟誓。
"苏挽霜接话,银枪突然出现在她掌心,枪尖挑起一团灵气,
"从今天起,镇妖楼做媒,我们要立一个'人妖同盟'。
古武世家可以来,散修可以来,妖修也可以来。
"她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青蛇妖,
"在这里,没有'除妖卫道'的幌子,只有有事一起扛,有宝一起分。
"
广场炸开一片喧哗。
阿橘跳上柜台叉腰喊:
"老子早说过妖和人能处!
"韩烈的玄甲蹭着苏青岚的绣裙:
"苏家护卫营听令,以后护的不止家主,还有同盟!
"玄龟老怪慢吞吞爬出来:
"老龟活了三百年,就等这一天。
"
萧承煜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头,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冰原,苏挽霜说
"我只为自己而战
"。
此刻她的金瞳里映着万千灯火,比冰原的雪更亮。
他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却让整座楼域都听见:
"真正的道,不在庙堂之上,而在人心之间。
"
楼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漫过镇妖楼的飞檐,在地上投下巨大的楼影,像把张开的伞,护着伞下的人和妖。
而在镇北苏家的偏院,苏正阳缩在熏炉旁,手指把那张婚书揉成了团。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他突然扯下腰间的玄门玉佩,对着暗处低笑:
"想脱离掌控?
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同盟能撑过这个月的秘境试炼么...
"
风卷起地上的碎纸片,其中半张飘到他脚边,隐约能看见
"玄冥子
"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