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拍卖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眼晕,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水、雪茄和金钱特有的躁动气息。
礼仪小姐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第一件拍品捧上展台,一只通体素雅的唐代秘色瓷净瓶。
聚光灯下,那瓶子仿佛汲取了月华秋水,釉色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青绿,如冰似玉,温润内敛,瓶身线条流畅舒展,仅在肩颈处饰以两道极细的弦纹,尽显大唐盛世的雍容与内敛。
瓶底垫着深色绒布,更衬得它超凡脱俗,不染尘埃。
“诸位贵宾。”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今天慈善拍卖第一件重器,唐代越窑秘色瓷净瓶。”
“此器型规整,釉色纯正,乃秘色瓷中难得一见的精品,传承有序,品相完美。”
“起拍价,三百万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元,竞价开始!”
“三百五十万!”前排一位梳着油亮背头、腕戴金表的中年男人率先举牌,声音洪亮,仿佛志在必得。
“四百万!”旁边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不甘示弱,镶钻的指甲在号牌上反射着碎光。“四百五十万!”角落里一个声音沉稳跟进。
价格像坐上了火箭,几乎没有停顿,瞬间便突破了五百万大关,并且还在向上攀升。
那些举牌的人,眼神里并非是对古物的痴迷,而是一种混杂着炫耀、攀比和“慈善家”身份自我确认的狂热。
我坐在乾老和黄老中间,看着电子屏幕上那令人咋舌的数字跳动,微微蹙眉,侧头对身旁正闭目养神的乾老低声道:“乾老,这秘色瓷是好东西,釉色如春水,器型也周正,可这价格……水分太大了点吧?”
“市场公允估价,品相如此顶多也就三百五十万上下。”
乾老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扫过激烈竞价的几人,嘴角勾起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弧度。
他端起手边的青花盖碗,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和黄老耳中:“小子,账,不是你这么算的。”他下巴微抬,点了点刚才那位背头男人,“你瞧那位王总,还有旁边那位李太太,他们买的是这千年前的泥胎火釉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们买的,是今天坐在这里,举一次牌,名字和照片出现在明天报纸慈善版头条上的资格。”
“神秘藏家豪掷千万购得唐代秘宝,善款捐助山区儿童,这标题多响亮?”
“那点钱,换个金光闪闪的慈善名声,值当得很呐。”
黄老一直捻着腕上那串油润的沉香木佛珠,此刻也停下动作,接口道,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力,像古寺晨钟:“老乾看得透,今日这场合,这满堂衣冠楚楚的宾客,掰开了揉碎了看,无非三种人。”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仿佛能穿透那些精致的皮囊。
“一为求名,掷千金只为买一块‘乐善好施’的金字招牌,挂在自家门楣或公司网站上。”
“二为求真,如你我这般,是真正冲着物件本身那份穿越时空的历史灵气、那份工匠精神的极致追求而来,钱财倒在其次。”
“三嘛……”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手指无意识地在佛珠上用力捻了一下,“便是那等想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宵小,指望着靠几件以假乱真的‘宝贝’,从前面两种人鼓胀的钱袋里,掏走真金白银。”
“受教了。”我心头发沉,向两位老人微微颔首。
这些老江湖的眼力,不止在器物真伪的方寸之间,更在洞察人心浮沉的名利场上。
先前在古玩街捡漏的些许得意,被眼前这幅更复杂、更赤裸的名利浮世绘冲击得荡然无存。
金钱与声誉的博弈,贪婪与伪装的交织,远比单纯的器物鉴定更考验心智。
此时,礼仪小姐再次上台,小心翼翼地将第二件拍品捧上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