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领导...\"王树槐挠挠头,\"总觉得...有点眼熟...\"
夏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哦?\"
\"像...像上次医院那个...\"王树槐突然摇头,\"不、不可能,人家是省里大干部......\"
远处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夏婉看见墨寒被众星捧月般送上第一辆车,那个在医院见过的年轻护士——不,现在该说是局长侄女了——正殷勤地给他递文件。后车窗缓缓升起时,墨寒的目光穿过尘土,与她隔空相望。
\"回家吧。\"夏婉挽住王树槐的手臂,感觉到丈夫结实的肌肉瞬间绷紧,\"墨辰该放学了。\"
回程路上,矿工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听说这领导在缅甸救过局长命...\"
\"人家老婆才厉害,省医院护士长...\"
\"刚看见没?领导手上戴的是欧米茄...\"
王树槐突然停下脚步:\"夏婉。\"
\"嗯?\"
\"那个饭盒...\"他欲言又止,\"我...我明天买新的...\"
夏婉这才注意到,丈夫粗糙的大手正无意识地搓着裤缝——每次心里有事时他都这样。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这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那个风光无限的领导是她前夫?那个护士长可能是她孩子的后妈?
\"不用,\"她最终只是紧了紧挽着他的手,\"旧的...用惯了。\"
晚饭时墨辰格外兴奋,叽叽喳喳说领导视察时摸了他们的红领巾。夏婉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不断瞟向挂钟——七点四十,离墨寒说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妈,我作业写完了!\"墨云放下铅笔,\"能去李婶家借《红岩》吗?\"
夏婉刚要答应,王树槐突然站起来:\"我、我去吧!正好...正好散步!\"
这个反常的举动让两个孩子都愣住了。夏婉看着丈夫匆匆套上外衣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猜到了什么,却选择用这种方式给她独处时间。
七点五十五分,夏婉站在灶台前发呆。锅里的洗碗水已经凉了,就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去还是不去?去了能问清孩子们的下落,却可能辜负王树槐的信任;不去的话墨阳和墨芹就永远下落不明......
\"妈!\"墨辰突然从里屋冲出来,\"爸的烟袋忘带了!\"
夏婉看着儿子手里磨得发亮的铜烟袋——这是王树槐最珍视的物件,是他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这个连烟都舍不得抽的男人,每次想事了只是把烟袋捏在手里闻闻味道。
\"我...我去送。\"她解下围裙,声音出奇地平静,\"你看好妹妹。\"
初秋的白杨林沙沙作响,月光把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极了当年河边她和墨寒散步的小路。夏婉攥着烟袋,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林间空地上,一个烟头的红点忽明忽暗。墨寒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眼中迸发的光彩让夏婉想起新婚时的洞房花烛。
\"我知道你会来。\"他向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住,\"孩子们...还好吗?\"
夏婉没有回答,只是举起烟袋:\"挺好的,现在王树槐是他们的爹。\"
墨寒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苦笑:\"你...很在乎他。\"
\"墨阳和墨芹在哪?\"夏婉直接切入主题,\"三年了,我总该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死是活。\"
月光下,墨寒说:\"墨阳和墨芹在台湾最好的学府读书,墨阳不肯回来,墨芹也是。你也知道你爹在那边的生活条件优越,他们跟着你爹不会吃苦。\"
他说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台湾校服的孩子,站在别墅花园前。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眉眼像极了夏婉;男孩已经是个小青年,嘴角的倔强和墨寒如出一辙。
夏婉的指尖抚过照片,突然注意到男孩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佩,那是周家祖传的,她亲手用红绳系在长子脖子上。
\"我也想带着孩子们回来和你团聚,但是你爹在台湾的势力大,我怕打草惊蛇,而且孩子们更喜欢外公,所以我只能自己冒险回来。\"墨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从台湾坐车逃出来迷了路,误闯了缅甸,在那里差点活不成了......\"
\"他们说你在缅甸救了局长,是真的了?\"夏婉猛地抬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墨寒张了张嘴,突然警觉地看向树林深处:\"有人!\"他迅速把照片塞回口袋,\"快走!\"
夏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墨寒推进灌木丛。远处确实有手电筒的光柱晃动,还伴随着王树槐结结巴巴的询问声:\"夏、夏婉?你在吗?\"
\"走啊!\"墨寒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被他看见你就说不清了!\"
夏婉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墨寒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曾经面对日军酷刑都不皱眉的男人,如今在害怕什么?怕失去刚得到的地位?怕局长侄女知道他的过去?
\"夏婉!\"王树槐的喊声越来越近。
墨寒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树林深处。
夏婉深吸一口气,举起烟袋迎向手电筒的光亮:\"树槐!我在这!\"
王树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工装裤上沾满草籽。看到妻子独自站在月光下,他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你...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夏婉把烟袋递给他,\"看你忘带了。\"
回家的路上,王树槐反常地沉默。直到看见家门前的灯光,他才突然开口:\"我担心你一个人这么晚出门会有危险!\"
夏婉的脚步顿住了。月光下,她看见丈夫的眼角闪着水光。
“没事的。”她轻声说,王树槐并不知道她的过去,还有她的身手,对付十几个男人不在话下。
王树槐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点点头。
夏婉站在院子里,看着窗上映出的一大两小三个身影。
墨辰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墨鹤在灯下安静地看书,王树槐手里抱着墨云,他在教孩子们修木枪,这个画面如此平凡又如此珍贵。
远处矿区的汽笛声划破夜空,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夏婉摸向口袋里的半块水果糖,王树槐每天偷偷塞给墨辰的,今天不知什么时候放进了她兜里。
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