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曜没有回答。沉默本身,就是最沉重的答案。
白千芊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不再说话。他们只是走着,漫无目的,仿佛要走到世界的尽头,或者时间的尽头。
……
“我送你回去吧。”吴曜的声音在浓重的夜色里响起,打破了无言的跋涉。
白千芊默默点了点头。
吴曜停下脚步,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街道空旷寂寥,只有风卷起废纸和落叶的声音。
“这附近……没有车。”吴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现实脱节的茫然。
白千芊看着他,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弧度,“你在看什么?就算有车,我们又能开吗?”
白千芊顿了顿,带着点自嘲,“难不成……你还要偷车啊?”她想起了他过去那些“神出鬼没”的本事,但此刻,这种能力在寻常生活的逻辑里显得格外荒谬和格格不入。
吴曜有些尴尬地抬手挠了挠自己那参差不齐的短发,这个动作带着点笨拙,竟透出几分久违的学生气。
“最近公交开通了几条线,”白千芊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向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站牌,“还有末班车。”站牌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两人站在冰冷的金属站牌下。月光如霜,凄清地洒落,将他们的影子凝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
末班车喘息着,拖着沉重的身躯停靠。车厢内灯光昏暗,寥寥几个乘客如同蜷缩在阴影里的疲惫剪影。
吴曜和白千芊走向最后排。吴曜靠窗坐下,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街景和一盏又一盏向后飞逝的昏黄路灯。车窗玻璃冰凉,很快,车厢内微弱的暖气和呼吸,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雾。
吴曜伸出食指,无意识地在那片雾气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两个弯弯的眼睛,一个上翘的嘴角。线条歪歪扭扭。
白千芊看着那个模糊的笑脸,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越看越觉得刺眼,一股无名的心烦意乱涌上来。她猛地伸出手,用掌心狠狠地将那笑脸抹去,留下一片模糊的水痕。
吴曜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冰凉。一种沉重的失落感无声地笼罩下来。
吴曜沉默片刻,手指再次落在旁边干净的雾气上,缓慢笨拙地画了一个哭脸。向下的嘴角,眼睛下方凝成的水珠受重力牵引,开始缓缓向下流淌,滑过冰冷的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仿佛那画出来的哭脸真的在流泪。
这无声笨拙的悲伤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白千芊强撑的堤坝。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将头深深地埋进吴曜那件普通连帽衫的肩膀里。
压抑破碎的呜咽声从白千芊紧咬的唇齿间溢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
在这末日的末班车上,在昏黄摇晃的灯光和窗外飞速倒退的冰冷世界里,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唯一熟悉的怀抱里,哭得肝肠寸断。
吴曜僵硬地坐着,感受着肩头的温热和怀中身体的剧烈颤抖。他抬起那只画过笑脸和哭脸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着,最终只是极其缓慢,极其笨拙地,轻轻落在她因哭泣而起伏的背上,一下,又一下。
窗外的路灯,依旧一盏接一盏地,在泪痕斑驳的玻璃上划过,投向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