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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空旷的街道缓步而行。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破碎的人行道上投下长长的扭曲影子。
城市的喧嚣尚未完全恢复,残余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惊悸的寂静。
白千芊的声音很轻,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摩擦地面的沙响,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白千芊讲创生教派最初如何在新闻的角落里像病毒广告般零星出现,被大多数人嗤之以鼻。
讲恐慌如何像墨汁滴入清水,缓慢却无可阻挡地晕染开,直到某一天,超市货架空了,街头开始出现奇怪的涂鸦和骚乱。
讲自己如何在刚刚毕业,踌躇满志的年纪,被席卷全球的经济寒流狠狠拍在沙滩上,微薄的薪水仅够糊口,梦想成了奢侈品橱窗里遥不可及的陈列品。
当半岛的战火点燃,那点微末的工作也彻底化为泡影,被迫回到闭塞的老家,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战报中熬过时光。
“后来……听说‘胜利’了,就回来了。”白千芊疲惫的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勉强的笑容,看向身边沉默得像块黑色礁石的吴曜。
“你呢?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卷进了一个很大,很可怕的漩涡……”白千芊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被时光磨平了棱角的钝重的困惑和心疼。
吴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干涩的摩擦声,最终只挤出几个字,“我……过得还可以。”声音低沉,毫无说服力。
“骗人。”
白千芊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像针一样刺破了谎言单薄的表皮。
沉默再次弥漫。吴曜的目光掠过街道两侧紧闭的店铺和偶尔匆匆走过的,神色麻木的行人。
吴曜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突兀得不属于这烟火人间的抽离感,“你觉得……人类和地球,是什么样的关系?”
白千芊愣住了,困惑地看向他,仿佛他在问一个遥远星系的问题。
“啊?”白千芊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太大了。我只想能安安静静地活着,或者,安安静静地死掉。地球什么样,人类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白千芊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被大时代碾过后彻底的精疲力竭,一种小人物认命般的渺小和无力。
吴曜没有再问。他像一尊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
“这次回来……”白千芊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了沉寂,“还会走吗?”
“嗯,”吴曜的目光投向远方看不见的黑暗,“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白千芊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两人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只有鞋底摩擦路面的单调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路灯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直到夜色彻底吞噬了天边最后一丝微光,城市陷入更深沉的幽暗。
“会死吗?”白千芊终于问了出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她没有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模糊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