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认为人类是地球上的苔藓,那就放手一搏。”
“如果你认为人类是地球的主人,那就把世界交给创生教派。”
“如果你认为人类是世界的害虫……那就让我们,和母神,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
阴影中的吴曜,仿佛被这三句重锤狠狠击中。他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像一座被遗忘在暴风雪中的黑色石碑。
……
吴曜离开了异管局那座冰冷的堡垒。他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被生活磋磨过度的年轻人,一步步走进了城市尚未完全恢复运转的街道。他在一家勉强营业的廉价超市里,买了一把最普通的家用剪刀。
找到了一间充满腐朽和孤绝气息的临时住所,吴曜脱下了那件象征使徒身份,浸染过太多血腥与绝望的破旧黑色斗篷。
布料滑落在地,像褪下一层沉重的诅咒。吴曜换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普通的灰色连帽衫,那是他大学时代的旧衣,带着一丝遥远而模糊的青春气息。
站在布满水渍的卫生间镜子前,他看着镜中人。
深陷的眼窝下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如同永不消散的淤痕,刻印着灵魂的疲惫与煎熬。
吴曜拿起剪刀,对着镜子,生疏地,几乎是粗暴地剪向自己凌乱纠缠的黑发。发丝簌簌落下,参差不齐,露出苍白的额头和脖颈,确实让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像强行刮去表面的苔藓露出底下脆弱的岩层。
然而,那浓重的黑眼圈,像两道永恒的烙印,顽固地盘踞在眼睑之下,是任何剪刀都无法修剪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重负。吴曜放弃了,将剪刀丢进洗手池,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吴曜把那件象征过往的斗篷胡乱塞进一个磨损的背包,拉链拉到一半,黑色的布料还倔强地露着一角。
城市的另一隅,在一个普通得有些陈旧的居民小区里,白千芊正提着刚从楼下小超市买回来的为数不多的打折蔬菜。
失业的阴云笼罩着她,社会秩序如同惊弓之鸟,工作遥遥无期,白千芊只能困守在这方寸之地,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真正到来的“恢复”。
就在白千芊低头翻找钥匙的瞬间,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楼道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白千芊下意识抬头,手中的塑料袋瞬间脱手,砸在地上,几颗土豆滚落出来,沾满了灰尘。
白千芊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死死盯着眼前的人。那个记忆里意气风发、带着点书卷气的青年,如今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轮廓依旧,灵魂却仿佛被反复灼烧重塑过,陌生得让她心碎。
参差的短发下,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还有那双……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新发型掩盖的,承载着无尽深渊的黑眼睛。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滚烫地滑过脸颊。她没有尖叫,没有质问,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无声的泪水决堤,冲刷着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痛楚。楼道里静得可怕,只有土豆滚动的细微声响和泪水滴落在地的轻响。
吴曜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泪流满面的她,那麻木沉寂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坚冰之下,极其艰难微弱地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