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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无常初任·南下之令(1 / 2)

风雪似乎被那煞星离去时卷起的阴风吸走了大半,呜咽着,不甘地低垂下来。山坳重归死寂,蛰庐在雪幕中投下孤寂的剪影,像座冰冷的墓碑。冰冷的雪粒粘在我脸上,和没干的血痂混在一起,麻木的刺痛感反倒成了活着的证明。范无救最后的话语,如同淬了寒冰的毒刺,狠狠扎进我混乱虚弱的脑海深处:

“湘西之地,有‘画皮’恶鬼作祟...命汝即刻前往,查明真相,拘拿或诛灭此獠...此乃汝职责所在,亦系...汝身负鬼玺之因果。好自为之。”

“画皮鬼...湘西...鬼玺因果...”

这几个词在我残破的意识里反复冲撞,每一次都激起更深的寒意和眩晕。爷爷手札上那些被朱砂圈出的地名、关于黑炎教在西南活动的零碎记载、寻找鬼玺碎片的线索...瞬间被这冰冷的命令串联起来,直指那片神秘而危险的重峦叠嶂。那是我本就该去的地方!是仇敌盘踞的巢穴,也是解开鬼玺之谜的钥匙所在!

“噗——!”

强撑的意志随着那尊煞神威压的彻底消失轰然崩塌!一股滚烫粘稠的淤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我喉咙深处喷涌出来,狠狠砸在身前洁白的雪地上,“嗤”的一声,晕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猩红,在月光下冒着微弱的白气。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这口血带走了,我沉重地向前扑倒,脸颊重重贴上冰冷刺骨的冻雪。那透骨的寒意反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我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和雪沫的冰冷。

结束了...活下来了...

无常使...叶宿尘...

湘西...画皮鬼...鬼玺...黑炎教...

纷乱的念头像是脱缰的野马,在我疲惫欲死的脑子里疯狂践踏。身体的剧痛深入骨髓,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啃噬着我的意志。这身灰白法袍带来的沉重枷锁感,几乎让我窒息。而那指向湘西的任务,里面暗藏的关乎身家性命和血海深仇的线索...所有的一切,混杂着冰冷的风雪,如同沉重的铅水,将我彻底淹没。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沉沉浮浮,世界只剩下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心跳如擂鼓的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肆虐的风雪终于彻底偃旗息鼓,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的死寂。冰冷的月光重新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落下来,在雪地上投下蛰庐和那块巨大黑石长长的、扭曲的暗影,像是某种蛰伏的巨兽。

左腕传来冰冷沉坠的触感,是那条缠绕其上的拘魂锁链,玄铁链环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蠕动,带来一丝奇异的联系感。右手还死死攥着那块非金非玉的无常令牌,掌心被那冰冷的“白”字烙得生疼,仿佛要刻进我的骨血。胸口深处,沉寂的鬼玺碎片似乎与令牌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带来一丝丝冰凉的悸动。身上这件轻薄如雾的灰白无常法袍,此刻却重若千钧,偏偏又奇异地隔绝了部分彻骨的寒意,像一层无形的茧,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叶宿尘已死,活下来的,是白无常使叶宿尘。

“不能...倒下...”一个微弱却如同淬火钢铁般坚硬的声音在我心底嘶吼。爷爷染血的面容、空荡的蛰庐里残留的药草气息、范无救那洞悉一切又冰冷无情的目光、还有那想象中剥人面皮的“画皮鬼”狞笑...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我眼前轮番灼烧。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孤狼般的狠戾被彻底激发出来,压过了濒死的虚弱。

“呃...啊!”我低吼出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颤抖的手臂猛地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发力,骨头都像要散架,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丹田气海如同被无数砂砾摩擦,干涸灼痛,道炁运转艰涩无比,如同在凝固的泥浆里爬行。后背那处被湮灭之力侵蚀的旧伤,也传来阵阵冰冷的麻木,仿佛有细小的冰针在往骨头缝里钻。我死死咬着牙,齿缝间渗出新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沫,额头的青筋暴突出来,汗水混杂着雪水和血污,从鬓角、脖颈滑落,冰冷黏腻。

终于,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如同面条,膝盖直打颤。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耳朵里嗡嗡作响。我不得不再次弯下腰,双手死死撑住膝盖,指甲几乎抠进冻硬的裤子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浓重的血腥味在喉头翻滚。

目光落在身前那滩刺目的血污上。月光下,那猩红与洁白的对比,触目惊心,像一幅残酷的宣告。这就是成为“无常使”的代价?不!我心底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这只是开始!这只是范无救那“三重试炼”留下的残渣!真正的凶险,在湘西,在那片瘴气弥漫的山林里,在那些剥人面皮的恶鬼手中,在爷爷手札指向的黑炎教巢穴深处!

活下去!报仇!找到鬼玺碎片!完成这该死的“无常使”职责!唯有变强,强到足以彻底掌控这该死的鬼玺,强到足以将黑炎教连根拔起,强到足以在范无救那冰块脸面前真正挺直脊梁,甚至...掀翻这所谓的阴司法则!

一股近乎偏执的求生欲和复仇之火,在濒临熄灭的残躯中猛地爆燃起来。我强行催动《玄冥录》残存的心法,意念如同锈钝的刀子,艰难地撬动着体内那几乎枯竭的道炁,引导它们沿着破损的经脉,一寸一寸地运转周天。每一次搬运,都带来刀割般的痛苦。丹田深处,那枚温润的玉佩再次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白光,如同冬日里最后一口温热的泉水,艰难地流淌过灼痛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和支撑。胸口的鬼玺碎片也仿佛被这股不死不休的意志引动,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一丝更加精纯的冰凉气息散逸出来,与玉佩的暖流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勉强压制住识海中那如同烧红毒针般疯狂搅动的反噬剧痛。

我猛地站直身体,尽管身形依旧不稳,像狂风中的芦苇,但眼神深处那濒临溃散的迷茫,已被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决绝所取代,如同雪地里的孤狼。我低头,看着身上这件象征着枷锁与身份的灰白无常法袍。抬起左手,玄铁锁链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链环上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我更加用力地攥紧右手的无常令牌,那冰冷的“白”字棱角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仿佛在提醒我,这就是我的命,我的刀,我的路。

身份,在此刻,于这长白风雪之中,尘埃落定。我认了。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踉跄,我像个醉汉般挪回蛰庐。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头、草药和冰冷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点灯,屋内一片昏暗,只有从破窗缝隙透入的惨淡月光,勾勒出屋内简陋家具模糊的轮廓,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