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在落雁峡的石缝里摸到那册账册时,指尖被冻得发僵。账册用羊皮封着,里面记载的数字密密麻麻,每一笔都浸着黑血——那是十八年前流民案的军费明细,马阁老用赈灾款买通边军屠村的铁证。
他刚把账册塞进怀里,头顶就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抬头只见三个影卫踩着冰棱俯冲而下,黑袍上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陆远翻身躲进石缝,长剑出鞘的瞬间,听见自己肩胛骨传来刺痛——昨夜被铁伞毒雾蚀出的伤口又裂开了。
“抓住他!”影卫的刀风劈面而来,陆远侧身避开,剑锋擦着对方咽喉划过。黑血溅在冰面上,竟冒起白烟。他忽然想起秦清婉的话:影卫的血里掺了蛊,见血封喉。
第二个影卫的弯刀已到心口,陆远猛地矮身,长剑自下而上挑穿对方小腹。第三个影卫却趁机掷出锁链,缠住了他的脚踝。陆远被拽得一个趔趄,眼看弯刀就要劈中头顶,突然听见“咻”的一声,影卫的头颅竟滚落在地。
白龙的软鞭卷着影卫的尸体荡过来,靴底在冰面上擦出火星:“再不走,马景川的人就堵上来了。”
两人刚钻进前隋军道,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巨响——落雁峡的冰层塌了。陆远摸着怀里的账册,忽然想起柳如烟最后站在窑厂屋顶的模样,她的算盘珠子碎在雪地里,像撒了一地碎玉。
“这账册能扳倒马阁老吗?”陆远的声音在军道里回荡。
白龙点燃火折子,照亮岩壁上的刻痕:“不够。得找到当年经手粮草的库监,他是唯一活着的证人。”
火折子突然暗了暗,白龙俯身捡起块碎布——是黑鳞卫的制服碎片。他脸色骤变:“王孟出事了。”
军道尽头的出口被巨石堵死,石缝里渗出血水。陆远用剑撬开石块,看见王孟被钉在岩壁上,胸口插着柄短刀,手里却攥着半块玉佩。“库监在……在翠花胡同……”王孟的血沫子溅在陆远脸上,“马阁老的义子……就是当年的库监……”
玉佩上刻着个“马”字。陆远突然想起马景川肩上的烫伤——那是粮仓火案留下的疤。
“走!”白龙拽起他往回跑,军道里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他们要封死这里!”
两人从另一侧的暗河泅水而出时,天都亮了。陆远冻得嘴唇发紫,刚爬上河岸就咳出黑血。白龙撕下衣角给他包扎伤口,突然指向远处的炊烟:“那是秦清婉的医馆。”
医馆后院的药炉正冒着热气,秦清婉看见他们浑身是血地闯进来,手里的药碾子“当啷”掉在地上。“解毒的药刚熬好……”她刚把药碗递过来,就听见前堂传来打砸声。
“搜!仔细搜!”马景川的声音穿透门板,“陆远肯定藏在这儿!”
秦清婉突然掀翻药柜,露出后面的密道:“进去,里面通着大理寺。”她往陆远怀里塞了包银针,“库监有头风,每月初三会来取药,你们在大理寺守着。”
陆远刚钻进密道,就听见前堂传来秦清婉的尖叫。他攥紧拳头想冲出去,却被白龙按住肩膀:“现在出去,所有人都白死了。”
密道里弥漫着药味,陆远摸着墙壁上的砖缝,突然想起王妃临终前的眼神。那时她躺在静室里,黑血从嘴角淌下来,却笑着说:“北地的雪,明年会埋了所有肮脏事。”
大理寺的地牢阴冷潮湿,陆远和白龙躲在通风口,看见库监被押了进来。他穿着锦袍,手指上戴着玉扳指,全然不像个囚犯。狱卒给他松了镣铐,还端来一碟糕点。
“马大人说了,只要您咬住是福王指使的,”狱卒谄媚地笑着,“这牢您想住多久住多久。”
库监拿起块桂花糕,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陆远落雁峡的风裹着冰碴子往人骨头缝里钻。陆远勒住马时,看见峡口的崖壁上凿着三个褪色的大字,被经年累月的风雪啃得只剩个模糊轮廓。
“小心点,”白龙翻身下马,指尖在石壁上抹了把黑灰,“这地方的石头里掺着铁砂,寻常刀剑砍上去会崩口。”
陆远刚将长剑出鞘半寸,就听见头顶传来“咔嗒”轻响。他猛地拽住白龙往旁边扑倒,数块磨盘大的巨石擦着两人肩头砸落,在雪地上砸出深不见底的坑。
“倒是比预想的客气,”白龙拍掉身上的雪,从怀里摸出枚青铜哨子吹了声,“还肯用石头打招呼。”
哨声未落,峡道两侧的密林里就射出成片箭雨。陆远挥剑格挡,箭簇撞在剑身上迸出火星,他忽然发现箭头都是钝的——对方不想杀人,只想困住他们。
“是马阁老的‘钝箭营’。”白龙认出箭簇上的刻痕,“这些人专司活捉,当年不少黑鳞卫折在他们手里。”
陆远一剑挑飞缠上来的绊马索:“活捉我们?他想审出什么?”
“或许是想知道,你怀里那半张流民案的供词,另一半藏在哪。”白龙突然提高声音,“王孟!别躲了,出来搭个手!”
密林中一阵骚动,七个黑衣人影翻着跟头落在雪地里,为首的正是王孟。他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手里的短刀还在滴着血:“早说过你们会中埋伏,偏不信。”
“少废话,”陆远踹开一个扑上来的钝箭营士兵,“黑鳞卫的人呢?”
“在峡尾接应,”王孟一刀划开士兵的手腕,“不过马阁老派了‘铁伞’来,那老东西的伞骨上淬了剧毒,碰着就没救。”
话音刚落,峡道深处就传来轱辘轱辘的声响。陆远抬头望去,只见十数柄铁伞正顺着结冰的坡道滑下来,伞面紧闭如铁桶,边缘泛着幽蓝的光。
“散开!”白龙甩出腰间软鞭缠住崖壁上的老藤,“这些伞会爆开!”
众人刚跃到两侧的岩石后,铁伞就在峡道中央接连炸开。蓝雾弥漫开来,落在雪地上滋滋作响,竟将冰层都蚀出了坑。陆远看着自己靴底沾到的雾珠,突然想起秦清婉给的解毒丹还在怀里。
“抓紧了!”王孟突然拽住他的胳膊,“铁伞后面就是‘影卫’,那些人才是真要人命的!”
陆远刚将解毒丹塞进嘴里,就看见十几个黑影从雾里钻出来。他们的黑袍上绣着银线,手里的弯刀在雪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朱先生提过的影卫。
“当年追杀王妃的就是他们,”白龙的软鞭如灵蛇般卷住一个影卫的脖颈,“今天正好清算旧账!”
陆远的长剑与影卫的弯刀撞在一处,他突然发现这些人的招式都带着股邪气,明明是劈向肩头的刀,中途却能诡异地转向心口。他想起九转龙象功的心法,沉腰立马将内力聚于掌心,剑招陡然变得厚重起来。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