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最后一声,指挥使府西跨院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陆远猛地从卷宗里抬头,案上的烛火被窗外灌进的夜风扑得矮了半截。剑奴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柄,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大人!”小六子撞开房门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粮仓那边……守粮的弟兄被人割了喉咙!”
陆远抓起披风就往外走,掌心的密信边角被攥得发皱。他下午才让人把马家抄没的粮草归入西仓,派了二十名亲卫看守,此刻竟出了人命。
西跨院的灯笼全被砍断了,黑暗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陆远踩到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断手,指节上还套着亲卫营的铜环。
“点灯!”他低吼一声。
幸存的亲卫哆嗦着点燃火把,照亮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二十名亲卫全被钉死在粮仓门板上,喉咙都被一刀划开,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垛。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粮垛顶上插着一面黑旗,旗面用鲜血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马”字。
“是马家余孽!”小六子拔剑欲冲,被陆远一把按住。
“不对。”陆远盯着那些尸体的伤口,“伤口太整齐了,不像是乱军所为。”他蹲下身,用刀鞘拨开一具尸体的手指,“你看这里。”
尸体的指缝里夹着半片青灰色的衣角,料子粗糙,是边军特有的号服布料。
剑奴突然开口:“下午换防时,是三营的人接的哨。”
陆远猛地站起身,火把的光在他眼里跳动:“把三营的都给我叫来!”
半个时辰后,三营的五十名士兵被押到西跨院。这些人是前几日才从府卫军收编过来的,此刻个个脸色煞白,没人敢抬头看那些血淋淋的尸体。
“谁是领头的?”陆远的声音像淬了冰。
队伍里走出个精瘦的汉子,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指、指挥使,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换防后就守在院外,没听到任何动静……”
“没听到?”陆远一脚踹在他胸口,“二十个人被割喉,你告诉我没听到动静?”他拔出剑,剑尖抵住汉子的咽喉,“说!是不是马景川的旧部?”
汉子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旁边突然有个士兵喊起来:“是他!是李头儿让我们把耳朵堵上的!他说……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们每人五十两银子!”
被称作李头儿的汉子脸瞬间惨白如纸,突然扑向旁边的火把,竟想自焚。剑奴眼疾手快,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反手用剑鞘砸断了他的胳膊。
“拖下去,好生审问。”陆远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剩下的人,全部关入大牢!”
小六子看着被押走的士兵,急道:“大人,这样会不会太……”
“心软?”陆远打断他,“你以为这些人不知道要死人?他们收银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他转身看向粮仓,“把尸体抬下去,粮垛仔细检查一遍。”
亲卫们搬开尸体,撬开门板往里走。刚走没两步,最前面的人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毒!”陆远立刻喊道,“都退出来!”
等毒烟散去,众人举着火把往里看,只见粮垛之间藏着十几个陶罐,罐口还在冒着青烟。而那名倒下的亲卫,脸已经黑得像炭。
“是‘百日醉’。”剑奴沉声道,“蛮族的毒,闻着香,实则能封喉断脉。”
陆远盯着那些陶罐,突然冷笑一声:“好手段。先是杀人立威,再用毒烟毁粮,这是想让北地府大乱。”他转头对小六子说,“去告诉王爷,今晚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让王府加强戒备。”
小六子刚走,西跨院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陆远登上墙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骑兵正往这边冲,火把连成一片火龙,竟有上千人之多。
“是边军!”亲卫惊呼,“他们怎么进城了?”
陆远的心沉了下去。边军按律不得入城,除非有兵部的调令。这些人深夜进城,还直奔指挥使府,显然是来者不善。
“准备战斗!”他拔剑指向门口,“守住这里,等王府的援兵!”
亲卫们迅速列阵,鸳鸯阵的盾牌连成一片铁墙。陆远站在阵前,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突然发现他们的旗号有些不对劲——那不是马景川的旗号,而是……京营的旗号?
“京营怎么会在这里?”陆远皱紧眉头。
就在此时,骑兵阵中冲出一骑,马上的人举着一面金牌喊道:“奉旨查案!陆远接旨!”
陆远心中一动,示意亲卫们放下武器。等那人走近了,他才发现对方穿着蟒袍,竟是京营指挥使赵承嗣。
“赵大人深夜带兵入城,不知有何圣谕?”陆远拱手问道。
赵承嗣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冷笑道:“陆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马家余孽,还敢勾结蛮族,谋害朝廷命官!”
陆远瞳孔骤缩:“大人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赵承嗣一脚踹翻旁边的灯笼,“马家粮仓藏着蛮族毒药,二十名亲卫被灭口,不是你做的难道是鬼做的?”他挥了挥手,“来人,把陆远拿下!”
京营士兵立刻围了上来,亲卫们纷纷拔刀相向。剑奴挡在陆远身前,剑尖直指赵承嗣:“谁敢动我家大人?”
“反了!反了!”赵承嗣后退两步,“陆远,你敢抗旨?”
陆远盯着他手中的圣旨,突然笑了:“赵大人,这圣旨是真的吗?”他上前一步,“陛下的笔迹,我还是认得的。这上面的字,倒像是……马阁老的手笔。”
赵承嗣脸色微变:“一派胡言!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