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有着自己熟悉的感觉,是和那尸骸一样,散发出的那种“业”的气息……
与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黑色业火,本质何其相似!
都是强行滞留,妄图僭越生死界限带来的天道反噬。
是仙路断绝后残留的“劫”!
无根生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棺材里面躺着的是谁吗?
他为什么要这个棺材,难道是答应了里面躺着的人的请求,助里面的人成仙?!
他还让自己和夏柳青运送回去,究竟图什么?
一股混杂着荒谬和宿命感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就连左臂的枪伤都感觉不那么疼了。
谷畸亭发现,他此刻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老谷?你他娘的脸白得跟死人一样,撞邪了?”
他盯着谷畸亭骤然失去血色的脸,还有那双在黑暗里亮得吓人的眼睛,心头也跟着咯噔一沉。
谷畸亭喉结滚动。
干涩的嘴唇张合几次,才挤出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尸解……”
“啥玩意儿?”
夏柳青没听清,往前凑了凑。
“这棺材可能跟‘尸解仙’有关。”
谷畸亭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里面装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宝贝,更像是一个……求仙不成,把自己炼成这副鬼样子的某个人的遗蜕……或是没死透的躯壳。”
他把刚才的猜想,用最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甚至还将这棺材吞噬草木生机的事情告诉了夏柳青。
“它吸的不光是气,是命数!它在用这山林草木的生机,吊着自己那口气!它本身就是一场劫。咱们跟它沾上,就是业力缠身!”
夏柳青听完,整个人僵住,嘴巴微张,半晌没合拢。
他看看那口沉默的青黑棺木,又看看谷畸亭惨白的脸,最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尸……尸解仙?”
他喃喃重复,这个词对他这种只信拳脚刀兵神格面具的凶人来说,太过遥远诡异。
“真有人把自己往棺材里炼?”
他猛地想起一路推车时那越来越沉的诡异感觉,还有那种发自骨髓的疲惫,原来不是累的,是这东西在抽他们的生机?
“道门正法,讲的是‘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谷畸亭喘着气说道。
“顺应天道,修身养性,积德行善,以自身性命交修,求得超脱。那是堂皇大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口棺材。
“而尸解……看似取巧捷径,实则是逆天而行。假死脱壳?谈何容易!执念深重,贪恋长生,妄图以掠夺外物生机甚至邪法秘术强留己身,避开轮回。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劫’!是‘求不得’的苦!佛家八苦,求不得为首。求仙缘而不得,反遭其噬,化为此等不祥之物,贻害无穷……这才是尸解真正的面目。不是仙路,是绝路!”
他靠在冰冷石壁上,左臂伤口传来阵阵钝痛。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看向还有些发懵的夏柳青。
“执念……老夏,你我何尝不是身在劫中?被这‘求不得’的业火烧着,还敢妄谈什么仙缘?这东西……”
他用下巴点了点棺材,“就是一面照妖镜。照着你我,也照着那些前仆后继死在‘求不得’路上的蠢货!”
夏柳青被他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谷畸亭的话像冰冷的凿子,把他脑子里模糊的念头砸得粉碎。
求不得的苦?业火烧身?
他不懂那些玄乎道理,但他懂谷畸亭最后那句话里的自嘲和绝望。
这东西是灾星!沾上就甩不掉的晦气!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
他想把这棺材扔在这鬼矿洞里!
立刻!马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跑得越远越好!
去找金凤,带她离开!
离开全性,离开无根生,离开这些神神叨叨要人命的破事儿!
掌门……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趟浑水,他不想再蹚了。
这念头一起,像野草疯长。
然而,就在这退缩念头最盛时,他眼角的余光,又不自觉地瞟向那口青黑的棺材。
那诡异的暗金符文,在微弱光线下如同活物,缓缓流转。
一个极细微却钻心蚀骨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悄然响起。
尸解…蜕壳…成仙?
那里面…藏着“长生”的秘密?
如果…
渴望与恐惧,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胸膛里猛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开。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疼痛驱散那不该有的妄念。
可那念头如同跗骨之蛆,一旦滋生,再也挥之不去。
他看向棺材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沉重的责任与厌恶之外,悄然混入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贪婪,以及更深的战栗。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异常清晰的枯枝断裂声,从矿洞外传了进来。
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脚步声。
踩踏落叶,碾过碎石,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如同收紧的网。
其中几道气息,沉凝而强横,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火炬,带着毫不掩饰的探查意味,瞬间锁定了矿洞入口的方向。
高手,不止一个!
谷畸亭和夏柳青身体骤然绷紧,所有杂念被强行掐断。
不好,暴露了!
谷畸亭眼中厉芒一闪,右手猛地撑地,强忍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硬是站了起来。
夏柳青也几乎同时弹起,眼中爆发的凶悍压倒了疲惫。
他一把抓向腰间的银白手套,同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洞外,一个阴冷的声音穿透夜色,清晰地送入洞内。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你们全性这群亡命徒,什么时候喜欢藏头露尾了。留下那口棺材,或许…还能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