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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血契残响(1 / 2)

杨卓靴底碾过一片沾着荧光绿的骨片,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他弯腰拾起一块万眼之核的黑色晶石碎片,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死寂,只有裂隙深处残留着几不可察的怨念震颤,如同微弱的临终心跳。千眼魔域崩塌了,朴步庭也解脱了,可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结束了?”林雪瑶的声音从一堆扭曲的金属管后传来,带着一丝虚脱后的沙哑。她背靠着一根断裂的承重柱,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胸口的婚契印记透过薄薄的衣料,透出温热的、脉搏般的微光。这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阴冷,却驱不散那份大战后的空茫。

杨卓将那块冰冷的晶石碎片攥紧,棱角硌着掌心:“核芯碎了,朴步庭…也走了。”他走到她身边,没有多余言语,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林雪瑶冰凉的手指立刻落入他宽厚的掌心,婚契印记接触的刹那,一股暖流瞬间贯通两人,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实验室寒气,也稍稍抚平了灵魂深处激战后的余悸。

就在这时,他指间那枚刚刚戴回林雪瑶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那枚融合了曾祖父母执念、又承载着掌面解脱祝福的戒指。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烫。极其短暂,如同错觉。

“嗯?”林雪瑶敏感地察觉到他指尖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杨卓皱眉,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戒指…有点烫。”他以为是残存诡力的应激反应。两人沉默着开始清理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扭曲的空间。

杨卓用刀尖挑起那些被神经束缠绕的仪器残骸,林雪瑶则小心地将散落在地、浸泡在诡异绿色液体中的碎裂眼球归拢。这些曾是无数受害者的“窗户”,如今只剩下空洞的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安静,只有他们移动时带起的窸窣声,以及远处幸存者营地隐隐传来的、劫后余生的模糊喧哗。

突然,杨卓踢开一块半掩在灰烬下的金属挡板。挡板下,并非预想中的管线或砖石,而是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坑底没有泥土,只有一层浓稠得化不开的、如同陈旧血浆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比实验室更甚的腥甜腐臭。

那枚铂金戒指猛地又是一烫,这次烫得杨卓指骨一缩。他下意识看向坑底。

只见那粘稠的血浆中央,赫然悬浮着一圈淡金色的、由纯粹光芒勾勒出的戒指轮廓。形状大小与他指间那枚铂金婚戒一模一样,却是由纯粹的光构成,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顽强地存在着。这虚幻的光环正贪婪地汲取着坑底血浆中的暗红气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光环便凝实一分,淡金的色泽也染上几缕不祥的暗红血丝。

“忆噬者。”林雪瑶失声惊呼,婚契印记骤然发烫,一股尖锐冰冷的危机感沿着灵魂的连接直刺而来。

话音未落,坑底那枚由光与怨气构成的戒指轮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淡金,而是刺眼的、混杂着血色的强光,如同一个微型太阳在眼前炸开。光芒瞬间吞噬了实验室的幽暗,也吞噬了杨卓和林雪瑶的视线和感知。

天旋地转。脚下坚实的地面骤然消失,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耳边是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嗡鸣,无数混乱嘈杂的声音碎片疯狂涌入脑海:丧尸的嘶吼、金属的刮擦、绝望的哭喊、冰冷的电子仪器滴答声……无数属于杭城废墟的、属于葬仪社的、属于他们自身最惨痛记忆的噪音,被粗暴地搅拌在一起,形成毁灭性的精神风暴。

“呃啊。。”杨卓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头骨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意识几乎要被这狂暴的噪音撕碎。他本能地攥紧拳头,试图用剧痛保持清醒。

“杨卓。”林雪瑶的呼喊在混乱的噪音中显得微弱而飘忽,充满了惊惶。

强光渐渐褪去,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粘稠如墨的黑暗。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放大了听觉和触觉的恐惧。杨卓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虚无的黑色海洋里,冰冷刺骨。

就在这纯粹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晕在前方晕开。

光晕里,景象扭曲而清晰:狭窄、肮脏的死胡同,坍塌的垃圾桶散发出恶臭,墙壁上溅满暗褐色的陈旧血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沾满污泥的少女被狰狞的丧尸逼到墙角,腐烂的爪子高高举起,爪尖滴落着粘稠的涎水。少女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她最后的目光,穿越混乱尸潮的缝隙,遥遥望来

“雪瑶。”杨卓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剧痛让他无法呼吸。他嘶吼着,拼命想冲过去,身体却如同被万吨水泥浇筑在原地,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腐烂的利爪带着死亡的风声落下,看着少女的身影被涌上的更多丧尸彻底吞没,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这一次,他甚至没能触碰到她裙摆的一角。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比丧尸的撕咬更痛彻骨髓。

他目眦欲裂,灵魂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这痛楚尚未平息,眼前的景象猛地切换,如同最残酷的蒙太奇。

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消毒水气味浓重的惨白。是医院病房。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前的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栅。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林雪瑶正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将一张折叠好的纸塞进枕头底下。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塞好之后,她转过身,对着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樱花,努力牵起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

然而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绝望的认命和深不见底的悲伤。她苍白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灰败。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层笼罩着她的、名为“晚期脑瘤”的死亡阴影。

杨卓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认得那张纸。那是他偷偷翻看过无数次的诊断书,上面“晚期脑瘤”几个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此刻,他仿佛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独自一人吞咽着这份绝望,看着她用那样破碎的笑容面对窗外虚假的生机。比亲眼目睹她坠入尸潮更深的痛楚攫住了他那是无能为力的守护,是眼睁睁看着挚爱在痛苦中凋零却束手无策的凌迟。

“呃……”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心脏像是被无数根冰锥反复穿刺。巷口的绝望嘶吼与病房里无声的崩溃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形成两股足以摧毁一切意志的洪流。属于林雪瑶的痛苦记忆碎片。那份独自面对死亡的巨大恐惧和孤寂。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他的意识核心。而属于他自己的巷口悔恨,则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灵魂。

婚契印记疯狂跳动,不再是传递温暖,而是像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皮肉上,传递着双倍叠加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

那连接两人的灵魂纽带,此刻被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毁灭性的痛苦记忆疯狂撕扯、拉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断。杨卓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在这双重的精神酷刑中彻底崩溃。

“杨卓。看着我。”林雪瑶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了记忆的轰鸣,像一根救命的绳索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