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黑市的阴影比往日更加粘稠。那些悬挂在穹顶的青铜灯盏不知何时换上了新的灯芯,幽绿火焰跳动得异常狂躁,将摊位上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照得如同活物般闪烁。
杨卓踩着满地干涸的血渍前行,靴底碾碎了几片从冥钞上脱落的暗黄色纸屑——自永劫婚契缔结后,杭城副本的诡力场出现了诡异的潮汐现象,每隔三个时辰,这些残留的规则碎片就会从虚无中渗出,在黑市的地面上堆积成薄薄一层。
“听说了吗?掌面大人又在哭了。”两个戴着人皮面具的摊主压低声音交谈,他们摊位上码放的眼球突然集体转向同一个方向,瞳孔里映出黑市最深处那扇紧闭的铁门——那里是掌面的居所,一个由无数指骨拼接而成的牢笼。
“哭?那明明是婴儿的啼哭声。”另一个摊主用骨针拨动着罐子里的视神经,“老辈人说,掌面是冥河姥姥最得力的摆渡人,三百年前却私放了一对阳寿未尽的魂魄,被罚永世托举那对魂魄的婴孩虚影,日夜承受魂飞魄散的痛苦。”
杨卓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想起在葬仪社见到的那只巨大苍白手掌,想起它掌心那些扭曲的暗金色符文,想起它捏碎“过往之尘”时,那声混杂着婴儿啼哭的叹息。
如果传闻属实,掌面私放的魂魄会是谁?为什么偏偏在他与林雪瑶缔结永劫婚契后,这只被囚禁的摆渡人会频繁异动?
“让开。”他抬手掀开挡路的人皮灯笼,灯笼里幽绿的火焰在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骤然熄灭——婚契赋予的规则之力,对这些低阶诡异有着天然的压制。
黑市最深处的铁门比记忆中更加斑驳,充当门环的两颗巨眼此刻正流淌着粘稠的黑泪,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门后传来压抑的呜咽声,那声音既像婴儿的啼哭,又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哀鸣,每一次起伏都让周围的空气震颤。
“谁在里面?”杨卓的手掌按在冰冷的铁门上,掌心的婚契印记突然发烫。门内的呜咽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道嘶哑的、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响起:“杨家……后人?”
杨卓的心脏猛地一缩。铁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昏暗的空间。无数根透明的锁链从穹顶垂下,缠绕着一只蜷缩在角落的巨大手掌——正是掌面。
只是此刻的它比在葬仪社见到时更加狼狈,苍白的掌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那些暗金色的符文黯淡无光,掌心托着的婴儿虚影也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你认识我?”杨卓握紧腰间的长刀,警惕地踏入铁门。
掌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角落堆积的一堆骸骨。那些骸骨上刻满了与掌面符文相似的印记,在幽绿火焰的映照下泛着微弱的金光。
“三百年前……我护送一批魂魄渡过冥河。”掌面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其中有一对年轻的魂魄,本该投入畜生道,却在渡船上用最后的执念凝成了一枚戒指……”
杨卓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快步走到骸骨堆前,在其中翻找出一枚已经严重锈蚀的铂金戒指,戒指内侧刻着模糊的“YL”字样——与他珍藏的那枚、与血池边找到的那枚,如出一辙。
“他们是……”
“你的曾祖父母。”掌面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们阳寿未尽,却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童双双溺亡。按冥河律例,阳寿未尽者不得入轮回,需在忘川河中浸泡千年。可我……”
它顿了顿,掌心的婴儿虚影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痛苦的啼哭:“我看到他们紧握的手中,那枚用最后执念凝成的戒指……想起了自己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一时心软,便放他们去了往生门。”
杨卓看着那枚锈蚀的戒指,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掌面的符文与自己血脉中的印记同源,难怪冥河姥姥会说曾为他父母拴过姻缘线,原来杨家与冥河的羁绊,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结下。
掌面私放魂魄的代价,就是永世托举那对魂魄未能出世的婴孩虚影——那个本该成为他祖父的孩子。“姥姥罚我永世不得踏入冥河,托举这虚影直到它魂飞魄散。”
掌面的指节微微蜷缩,“可我不后悔。至少……他们在轮回中相遇了,生下了你的祖父,生下了你的父亲……生下了你。”婴儿虚影的啼哭渐渐变得微弱,化作点点金光融入掌面的纹路中。
掌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暗金色的符文重新亮起。就在这时,黑市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