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和老主教大人吃完了热腾腾的肉丸意面,我才不会透露我一个人吃了两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们吃得少,所以就看着坐在桌边的我吃。
主教刚开始还挖苦我几句,埋怨我——凭一己之力把圣母院吃穷了,暴食是浪费粮食,我是罪恶的集合体等等……后来竟然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眼泪掉进了他没洗的盘子里。
“老人家,您怎么了?您骂我,您还哭了……”我撅着嘴吸面:“吃个意面至于感动到哭吗……虽然确实真的很好吃,吸溜。”
“我没哭!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老主教跟我说话却看着克洛德。
“可是你的脸湿湿的,我叫莎乐美,我记得我说过,怎么了。”我吃完了最后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
“老年人忘性大不行啊……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个人来。”老头假装嫌弃的瞪我一眼,用桌旁的白手套擦擦泪,又偷瞄我好几眼,这孩子真的很像年轻的琳赛夫人,美丽,野性,吵嘴的功夫也像她一样厉害。
我睁大双眼,抿着小嘴偷笑着往克洛德那边拱了拱:“我像谁?那人是个美女吗?”
“你像琳赛夫人,主教大人的妻子。”克洛德也拱拱我,耐心的解释着,还用袖口擦了擦我的嘴。
“我夫人当然是个美女。”老主教抱着双臂向后得意的仰坐在椅子上。
“我像您夫人?那我也是个美女哈哈哈!”我捂着脸笑个不停,人家就是美女,不接受反驳嘻嘻……
“你可不一定。”老主教擡着眉毛瘪着嘴,戴上了雪白的手套,衬得戒指上的那颗红宝石,像一颗永恒的心脏。
这个老头太气人了!
“我是美女吗?克洛德。”我眯着金眼睛,忽闪着睫毛,转头找克洛德求安慰。
“当然!”克洛德不假思索的微微歪头笑着回答:“你是最美的。”
“学生!我们修行人不打诳语,你要说实话。”老主教悠哉的训斥克洛德“说假话”,克洛德抱着双臂,无语的看着一直在找茬的老师。
“老头,您就不能善良点吗……”我在桌子上‘侧了个身,做着克洛德同款抱臂姿势。
“没说你丑是我最后的礼貌。”老主教‘摊摊手又捋捋雪白的胡子:“还有,你敢叫本大人‘老头’!”
“有……有什么不敢的!”我还是很怂的,怂吗?吗?
“不处死你是本大人最后的善良。”主教拍拍窗台边如雪白的高帽。
“……我谢谢您。”跟克洛德的老师兼上司吵架,不得不说,我麻了,但其实我又想起个捉弄这老头的好办法。
“老师,您别吓小莎,您也说过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啊,您还给我们预备了结婚券呢!”克洛德赶紧替主教解释,小莎不是琳赛夫人啊,大人,您别撩闲了好吗……
“克洛德,我又不是真的要处死她,看把你吓得!就你喜欢这个烦人的小孩,她吃光了整个教堂的通心粉!”老大人对“得意门生”克洛德无奈的撇撇嘴,看到我坏笑着直勾勾盯着他,老主教打了个冷战:“副主教大人,管管您的爱妻,她在看什么,这眼神真让人发毛,她是不是中邪了。”
“我在看您胡子上的酱渍,它真令人困扰。”我歪歪头,继续盯着老主教的胡子。
老主教似乎看穿一切的样子:“真正让人困扰的是你!我知道,你想骗我低头看胡子,然后根本什么都没有是吧,想让我出糗,骗我这个老人,没门。”
“小莎……根本没……”克洛德仔细的观察了一遍老人的胡子:胡型很完美,厚度适中,很干净,并没有污渍。他疑惑的看着我,下意识的就要顺口说出来,我抱着他的头,捂住了他的嘴。
“我是说真的,不信拉倒。”我咬着嘴唇强装镇定,声音特别大,我不会撒谎,只能大点声撑底气。
老主教将信将疑的看着我一撒谎就发红的脸颊,努着嘴垂眼睛看看胡子,什么都没有!他的大鼻子不同于克洛德的鹰鼻,鼻梁此起彼伏的,就像一条崎岖的山崖。
“老谋深算也敌不过妙计一条……滑雪高手!”我看准时机勾起食指,就在老主教低头的一刹那,刮他的鼻梁,在他崎岖不平的鼻梁上,我的食指好像一名完美的滑雪运动员,在他的大鼻头上跳出了完美的翻转动作。
“小孩,处死你,真的不是我不善良,因为如果不处死你,有点对不起我自己。”老主教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瞪到这种程度。
“那我怎么死?”我假装害怕的缩到克洛德怀里。
老头翻着白眼:“滑雪滑死,如果真的有这种陡峭的悬崖,你做这种翻转动作直接就摔死了!白痴小孩。”
“那怪您鼻子的形状不好,您看我丈夫的鼻子,鹰嘴一样的鼻头能让滑雪者平稳降落。”我又伸出欠欠的手,在克洛德的鼻梁上滑了个雪。
“小莎,我试试你的。”克洛德也起了玩心,勾起食指在我的鼻梁上滑雪。
我闭上眼睛把脸伸像克洛德,他勾起食指,轻刮我的鼻梁,测量着轨迹。
“额……小翘鼻,从鼻梁滑下去,从鼻头处起飞,飞得好高好高……”克洛德点了点我的鼻尖,我睁开了眼睛,就像湖水中金晃晃的流沙。
“怎么样,老大人我有个漂亮的鼻子!”我对着那老头得意的呲呲牙。
“小莎,如果有可能,我都想在你的鼻梁上睡觉了。”克洛德不急不慢的抿了一口茶,食指与拇指夹住刚刚当成餐具的铜镊子,放在酒精棉球瓶里优雅的摇晃,不时地晃一晃。
他转身又抓起一捧雪,放在坩埚里搓雪,干净的雪是中世纪天然洗涤剂,把油腻污垢都搓掉了,化成水倒掉就行。
“勉强可以,我的得意门生中了你的蜜糖毒,真是无可救药了,是你把他带坏了。”老主教小声咕哝着。
“他说什么?”我没听到老主教伤人的话,看着克洛德,满心欢喜,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第一次和他一起洗碗,我好开心。
心里装得满满的幸福,我爱他,我心里盛满了他。
我有样学样的抓雪搓盘子和坩埚盖子,我们的手心都冻的红红的,冰凉的白雪搓着搓着就融化了,带走了一切污浊与偏见。
克洛德看着我调皮忙碌的身影,他整个人是柔的,心是软的,就像我手中的雪,慢慢融化在我的掌心。
他听到我漫不经心的提问,倏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擡头,我看不清他阴影中的侧脸,克洛德沉默了良久,随后用一种无比温和柔软的语气轻轻告诉我:“他说:‘有了小莎以后,我变得越来越好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会变得更好。”我暖暖的笑了,因为他对我的心意。
他看着我的笑脸,自己也唇角微扬,温柔的笑了。
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谁说他的小莎不好,都不行。
……
从克洛德密室那一口小窗向下望去,格雷沃广场的风景一览无遗,边边角角都看得清清楚楚,四叶草墙洞已经堆满了积雪,广场上铺平的雪目测也有将近十英寸厚,在上午衙门口见过的巴黎市民们,又开始了集会,并且事先回家换上了合适的冬装。
在市民中很流行禁脏的布丁厚毛衣和毛呢外套,这种搭配很耐磨。而一些体面的上等市民穿上了自己珍藏一年的鹿皮大衣,缝着黑白花色的貂皮领子。
贵妇们的外套则要短,以便露出漂亮的】缇色(注:橘红色)羊毛大裙子。羊毛材质的裙子既保暖又轻巧,染的颜色饱和度很高,在雪中衬得浓郁又鲜丽,就像一筐鲜美的红橘子掉落在雪地里。这是中世纪女人们最喜欢的一种罩裙款式,内搭一件淡奶白色的百褶长裙,背后交叉缠着光滑的细缎带。她们小心翼翼的踮脚走路,保护着鞋壳里铺满羊绒的尖头牛皮鞋,还要有仆人不时帮她们擦鞋上的雪水,她们高高扬着头,毫不在意仆人总是要弯腰蹲下,每推开一个人还有嫌弃的捂捂鼻子,再伸出脚让下人擦,就像不看这热闹就会缺点什么似的;而一些普通人家的姑娘不免羡慕那些身着明艳衣裙的贵女,看到嚣张跋扈的贵族小姐,不免怯生生的,总是要干活,穿不得那样的好面料,羊毛磨损的很厉害,家里也没闲钱让她们随意打扮自己,即便她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可光凭衣着和举动,就能让人感到世界的参差。
百合花小姐难得受克里斯蒂娜小姐所邀,出来逛逛街,今天克里斯蒂娜回来的时候就昏迷了,只有小香舍弗里埃又蹦又跳的,也说不出什么内容。克里斯蒂娜醒来后又气呼呼的,问她什么也不说,一脸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位小姐索性出来逛逛,百合花小姐在菲奥娜成衣铺定制的天蓝色礼裙正好到了,在圣母院对面温暖的功德月桂别墅里,穿给最爱的表哥菲比斯看再好不过了——这是她新学的风流打扮,皇宫中的安妮·波琳夫人就总是穿着这种低.胸衣,配上豆绿或天蓝刺绣裙可风流美艳了,甚至超过了玛格丽特公主的穿衣打扮风格,成了贵女小姐们的效仿对象。
“百合花,你看……我本不想说的,他们真不要脸!”克里斯蒂娜小姐气的手都发抖了,指着在首饰店亲密无间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