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绍仁当夜睡得格外沉,恍惚中好像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泡在苦涩的药桶里紧咬牙关和师父说着不痛。
费力的擡起沉重的眼皮,入目的却不是听风阁简单的床帐,而是华丽的金黄色幔帐。
一阵疼痛自心口袭来,本能的呛咳了几声,马上就有一只手伸到自己额前摸着温度。
不是林汐,林汐的手不会这般发抖。费力的转了脑袋,终于看清了站在自己床前的女人,正是那个几天前刚刚被自己用话激走的女子,墨沚。
“醒了?过来陪朕把这盘棋下完吧。”突然一个苍老但却颇为有力的声音传来。
绍仁顺着墨沚的搀扶坐起,入目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太极图和老君像、还有屋子里铺的满地的蒲垫清楚的透露了他此刻的所在,是接仙台之上的宫殿。
老皇帝坐在屋子正中的棋桌旁,温和慈爱的笑着,耐心的等待墨沚和吴卓帮绍仁披上外袍,把他抱到轮椅上,再盖了一张毯子,才把他推到棋桌的另一旁。
绍仁止不住的掩嘴咳了几声,直视老皇帝道,“这局棋已经不是你我在下了。”
老皇帝轻勾嘴角,“朕原以为只有朕一个人在布局,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却没想到是你一直在暗中同朕对弈。”
绍仁伸出虚弱的右手抓了一把棋子,缓缓道,“猜先吧。棋局之中,不只有你想不到的,我也有太多不曾想到。”
老皇帝哈哈的笑了几声,“单数。这也才是博弈的魅力所在。”
绍仁将右手一松,一把棋子散落到棋盘上,墨沚却从他身后靠近,递给他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绍仁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着墨沚的手把药喝干,苦涩的咋了咋舌,看向老皇帝。
“六颗,朕输了,你先。这么多年的沉疴,一定很恨朕吧。”老皇帝伸手撚了一颗白子,等待绍仁率先落子。
绍仁咳了几声,擡了颗黑子直接放到天元的位置之上,淡淡说,“早就习惯了,疼痛能让我清醒,仇恨能给我力量。”
老皇帝也在中腹落了一子,笑道,“起手就落在天元上,小子来势汹汹啊。”
绍仁捏紧自己的左手,强忍因疼痛而带来的颤抖,在三三的位置上落下第二子,“彼此彼此,你不是一直也兵行险棋,纵虎妄为吗?”
老皇帝继续经营着中腹,面容却变得阴沉起来,“朕也是没办法,太子痴迷木鸟,不把他放到危险之中历练一下,实在难以成长为一代君王。”
绍仁擡眸看着老皇帝沉思的面庞,在天元旁落子,“不只是历练太子那么简单吧,我哥也是你的棋子……咳咳……你要做的,是利用欲仙帮把整个朝中的大臣重新洗牌。”
老皇帝白棋落在星位,浅笑道,“没错,张先生去后十余年,朕才意识到自己年轻时都做了些什么,若是坚持下他当年的改革,清吏治、整财税、固边防,大业的江山绝对不会落到如今这个样子。可惜朕醒悟的太晚了,即便想要重现张先生当年的改革,一则阻力太大,二则东方家的朝廷也确实再经不起这样大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