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牵着青骓马踏进洛宁城时,暮色正沿着城墙往下淌。
他望着街角酒旗被风卷起又落下,突然勒住缰绳——方才在玄真观外说要去找沈管家问个明白时,柳姑娘耳尖那抹极淡的红,此刻在他眼前格外清晰。
\"青骓。\"他俯身在马颈上拍了拍,青骓立刻打了个响鼻。
等他再直起腰,粗布更夫服已换成靛青短打,铜钲塞在马腹暗袋里,短刃贴着大腿,连鞋底都换了双薄底快靴——这是奶娘教他的\"影子身法\"必备行头。
柳姑娘的月白裙角出现在西市巷口时,方仁杰正蹲在卖糖画的摊子后。
他盯着那抹白影拐进绣坊,等了盏茶工夫才摸过去——绣坊后墙有个半人高的狗洞,是他三年前帮绣娘找走失的猫时发现的。
夜雾渐起时,柳姑娘的脚步慢了。
方仁杰缩在城隍庙的飞檐上,看着她拐进将军府侧门,守门的护卫连灯笼都没举高,只掀了掀眼皮就放她进去。
他的指尖在瓦当上叩了三下,那是确认方位的暗号——沈管家的住处,在将军府最西头的偏院,离主宅足有半里地。
偏院的竹影扫过窗纸时,方仁杰正贴着后窗的青砖。
窗缝里漏出一点昏黄,他屏住呼吸,指甲轻轻抠开窗棂——沈管家的声音先飘了出来,带着股他从未听过的沉肃:\"那封信的火漆,确实是我让百晓楼的人送的。\"
\"您就不怕打草惊蛇?\"柳姑娘的声音比白天低了八度,\"他现在的武境,才刚破武师三品。\"
\"他十岁能破赖账案,十五岁能解毒杀迷局,\"沈管家轻笑一声,方仁杰听见茶盏搁在案上的脆响,\"当年神判门的'判心诀',他三岁就能背得滚瓜烂熟。
若连这点试探都扛不住,又怎么担得起'神判遗孤'四个字?\"
方仁杰的指节在砖墙上按出青白,喉结动了动——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夜虫的低鸣。
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像块烧红的铁烙:\"检测到关键情报节点,是否选择:1.破门而入2.继续监听3.假装不知情返回?
剩余思考时间:十息。\"
他的拇指在短刃柄上摩挲,目光扫过窗纸上两个重叠的影子。
沈管家腰间玉佩的云纹,此刻在他记忆里清晰得可怕——和信上火漆的云纹严丝合缝。
十息太短,短到他想起昨夜右相密室那道脚步声,想起沈管家递地图时掌心的茧子形状,想起奶娘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神判门的监察使,会替你看路\"。
\"选2。\"他在心里咬牙。
\"百晓楼主说右相的'九局'最近动静太大,\"柳姑娘的声音里带了丝焦虑,\"那批从漠北运来的玄铁,本该是给神卫军的,现在全堆在城南废窑......\"
\"他昨天在玄真观拿到的铁盒,\"沈管家截断她的话,\"是当年老门主的手札。
里面记着'九局'的破绽,还有'判心毒'的解法。
我故意让他发现,就是要他明白——我们等了二十年,等的不是一个只会打更的小子,是能扛着神判门招牌站到'九局'面前的人。\"
方仁杰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蹲在更房里,沈管家总给他带糖蒸酥酪;想起上个月他追偷鸡贼摔进泥坑,沈管家一边笑一边递手巾;想起三天前他说想吃洛宁城最甜的蜜饯,次日沈管家的茶盘里就多了个油纸包。
\"那封信里的血字......\"柳姑娘迟疑道。
\"是我的血。\"沈管家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炭灰,\"当年神判门被屠那晚,我护着老门主的奶娘翻墙出去,被砍了三刀。
这血,是给那孩子的底气——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查。\"
夜风吹得竹枝打在窗上,方仁杰猛地捂住嘴。
他尝到了铁锈味,才发现自己咬破了舌尖。
系统提示又响起来,这次是温和的嗡鸣:\"关键情报获取完成,系统等级+1,奖励'判心诀'第二层残篇。\"
他后退两步,踩在一片落叶上。
脆响惊得窗内的对话戛然而止,方仁杰转身就跑,短刃在靴底擦出火星。
他听见沈管家喊\"谁\",听见柳姑娘说\"追\",却头也不回地窜上屋檐——他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
等他站在城南的老槐树上时,月亮已经爬到中天。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印,在掌心烙下红痕——那是神判门的标记,此刻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原来......\"他对着月亮轻声说,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原来我不是孤魂野鬼。\"
晨雾漫上来时,方仁杰顺着房梁滑进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