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与天争,谁争得过?
随着慕枕安二十一岁那年染上心疾,病症重了好多,平素里用惯的药也无甚作用,她心口绞痛难忍,唯有参片尚能保命,蜷着身子在榻上打滚,银牙都几要咬碎,幽幽怨怨伸出手去,也不过被顾行昼攥于掌心。
莫要这样看过来,无需旁人怜惜,我已争过天一回了……她张了张口,也没法将这话说出口,只能轻声哀叫:“阿昼……我好痛……好痛啊……”
“就快来了,快了……那老头怎么这样慢?来人,快些去看看。”顾行昼急得抓耳挠腮,直看向门外,老先生这年岁还能健步如飞,着实教人羡慕,他匆匆跨过门槛,药箱磕碰着砸出声响。
替薄命千金诊过脉象,老先生直蹙眉摇头,左不过是活不长,也无甚顾忌的,他开口却道说是染了心疾,不知是小姐心思太重亦或身子骨衰败所致。
二者皆有吧,多教人怜惜心疼,好一副娇滴滴的身子,若是再好些,兴许还能凭着聪慧博得个夫家宠爱,只是左右也无人娶短命鬼,嫁娶之事早已搁置,即便有人登门,也是居心叵测。
念起方及笄时,就有人登门求娶。
此人心思颇深,竟是早早看破慕枕安的千金娇躯下,又如何深远心思,欲纳入囊中一用。
“慕家娘子手段高明,慕大人温和慈善,倒不若来助下官一臂之力?”
“大人擡举枕安了。”帕子拭去唇上药渍,指尖拨那琴弦三两声,少女笑得一脸病弱相,向他擡眼望去,那惺惺作态拱手一礼似是有模有样,是与自己那迂腐顽固的父亲截然不同的做派,旁人看来与行恶事的慕枕安倒是相合。
这是头回有人在及笄后来求娶,只是他年纪当叔父都足矣,厚颜无耻极了,缘何如此擡举她呢?只为那丁点儿还未不知妥当的暗线么?
何况病秧子领回去可是要供养的。
本就该送客了,他大咧咧闯入后宅里,顾不得礼义廉耻,也顾不得女儿家清白名节,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自且不提是如何教下人放行的,但是他要向内走时,已是再无让慕枕安帮衬可能。
何况——
慕枕安垂首轻声道:“枕安不过一介女流,大人着实误会了。”
“哦?外面可是盛传慕家娘子面善心恶,为治病不择手段,剜人心肝来吃——不过一介女流?”那人到底是将此道破,也不再假意作态。
流言蜚语向来可笑,他自省得,只是慕枕安彼时也尚且年少,闻说这般误解亦是苍白了一张脸,颇有怒意,离了自己小榻,不及抚平裙裾压褶便迈步向他去,忠心的护院亦拔刀,与他随侍寒芒相向。
此人自大自得,不知恶鬼为何物,待到剑尖借着衣袖遮掩抵住他胸膛才知怕,不过一介文弱,竟大言不惭,与剜人心肝的恶鬼交谈,竟无所防备?
慕枕安在他身前不远止步,双手向上于他颈项停驻,衣袖滑落,露出手与腕来,抵着他脖颈的,左侧为指尖,右侧是剑尖,袖中剑不长且细,夺人性命不过一念之间,她从不信师门琴与剑,唯有自己才护得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