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对四方侯即是信任,可忌惮于周主衡,冷岫烟还是忍不住问了下情况。
顿了一顿,如风答道:“属下等接到命令前来这里的时候,其它部队还未有调令。所以具体情况,属下并不知悉。”
“其它部队?”冷岫烟微微皱起了眉,“你们这次调来了多少人?”
恭谨的抱着拳,如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冷岫烟的问题,这时,莫少黎的手轻轻扶上了冷岫烟的肩,道:“师姐,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当然知道时间紧迫!可冷岫烟就是放心不下!
狐疑的看着如风,她道:“如风,你说,你们这次到底调来了多少铁浮屠?”
刚刚乍听莫少黎说‘铁浮屠’三个字的时候,皇太后和沈芳洲都是心下一惊,以为自己幻听了,想来,二人也都是对‘铁浮屠’有所耳闻的。如今,见得如此气势的骑兵,又再次听得冷岫烟如此说,二人心里俱是震惊不已!
传说中的神兵‘铁浮屠’,此刻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并未擡头看向冷岫烟,可如风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隐隐的怒意。明白冷岫烟的身份特殊,如风定夺了半晌,最终开口道:“截至今日傍晚酉时三刻,已有两万铁浮屠列队于都城外平原谷。”
“两万……”听的这话,冷岫烟登时如遭雷击!
伸手慌忙扶了摇摇欲坠的流星雨,玫瑰一脸担心的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双目茫然,冷岫烟心思急转,突然看向莫少黎道:“你都知道多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真的攻城?”
不看冷岫烟的眼睛,莫少黎淡淡的道:“你在说什么,他只是让我把你们安全的带回去。”
目光直视莫少黎,逼迫着他看向自己,冷岫烟面色苍白的道:“两万,两万铁浮屠,若是只为迷惑周主衡,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嫣儿!凌自然有他的计划,你难道不相信他吗?!”见冷岫烟是真急了,莫少黎只得搬出四方侯来。
听的此时,沈芳洲已是将这盘局大概听了个明白——难怪近来大王能那么轻易的探知四方侯的动向做出部署,原来四方侯将计就计,想要趁乱神鬼不觉的救出皇太后。想是他们本来计划的是要降装攻城,可如今四方侯却是要真的逼宫了。
冷岫烟的心里现在很乱,她的脑中一时响起了四方侯说过的很多话。
“如若现今是太平之世天下一统,这个皇位……我要定了!”
“大战一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不论是兴是亡,受苦的最终都是百姓。”
“若说修罗由大善转为了大恶,那我就是由大恶转成大仁好了。”
“既然此生不能善终,那我们就生生世世的纠缠下去!”
……
低垂着眉眼,冷岫烟渐渐明白了四方侯说这些话的意思,越想心里越惊,她的额顶止不住的渗出了层层冷汗!
“我们的男人就在那里,你要不要和我回去?”就在这时,一直未出一言的沈芳洲突然踏前一步,看着冷岫烟目光灼灼的说道。
面容可以遮掩,但声音却掩藏不了分毫,莫少黎一愣,瞬间便认出了沈芳洲,面上是木然的神色,他有些迟疑的道:“芳……洲?”
紧咬银牙,像是铁了心,沈芳洲并不看向莫少黎,只是对着冷岫烟道:“他们如今在那里生死对决,你到底走不走?”
在听到莫少黎念出那个名字时,玫瑰本是雀跃的心里突然便涌上了种异样悲凉的情绪。极力压下心中的难言滋味,她本是不想理会这些,可在听得沈芳洲如此和冷岫烟说了之后,终是没能忍住,急切的道:“姐姐,你不能回去!”
和玫瑰的想法一致,莫少黎再次看了看沈芳洲后,目光移向冷岫烟,“我也不赞成你回去。”
冷岫烟的目光涣散,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茫然的看了看莫少黎,又看了看玫瑰、沈芳洲,她将目光定在了天边高悬的明月上。谁也看不懂她此时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一把抓住了冷岫烟的胳膊,莫少黎拼命晃着她道:“你还在糊涂些什么!凌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这个时候你要相信他,按他交代的话做!”
莫少黎晃得很大力,像是要把呆滞的冷岫烟晃醒一样。可冷岫烟的目中还是一片黯淡,许久,她看向了玫瑰,声音凄迷的道:“玫瑰,你为什么说凌是你们张家的救命恩人?”
“因为,因为……”觉得冷岫烟的神色实在古怪,玫瑰不禁看向了莫少黎,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抑止之色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敢再说下去。
见玫瑰如此,冷岫烟呆呆的道:“因为周主衡本是想借着宁王猝死魏国一事像魏主发难索要云岭十三州,却由于凌将赤色铁甲军调往北上开荒,他在函谷关集结不到足够的军队无法向魏国施压,失了先机。所以你父亲逃过了失职的死罪,只是被贬了丞相之位。是也不是?”
“原来你是张九龄的女儿……传闻你在与贺孟嬴的新婚当夜和人私奔了,原来不假。”低低的笑了笑,沈芳洲道:“只是苦了你父亲,堂堂的一朝丞相竟被逐出魏境,终身不得回国。”
“你知道什么!我父亲现在是凤凰城主,悠哉自得的很,比当丞相时每日勾心斗角强多了!”终是爽朗的性子耐不住讥讽,玫瑰脱口便说了出来。
仿佛早猜到了,冷岫烟蓦然笑了笑,“我就知道,那时他说玫瑰回凤凰城了我便有些不解……”看向莫少黎,冷岫烟吃吃的道:“你和我说实话,凤凰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再也瞒不住,莫少黎叹了口气,道:“凤凰城本就有一半是属于鸿泰钱庄的,后来也不知凌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城防地契图都到了他手上。你以为我们怎么能那么顺利的将宁带出魏国?他是真的用凤凰城和张九龄交换了宁。”
知道冷岫烟心中不解,莫少黎在她还未开口前接着道:“凌做事向来有他自己的缘由,他没和你说实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相信若是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和你说清楚的。”
“他到底……骗了我。”目光一紧,冷岫烟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向是要将一切都压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四方侯的身影。
半晌,再睁开眼时,冷岫烟的眼中已恢复了一贯的温然和冷情,像是终于将一切都想明白,下定决心了的,她一字一句的向沈芳洲道:“好!我们回去!”
“不行!”
“不可以!姐姐!”
面对莫少黎和玫瑰声色俱厉的反对,冷岫烟淡淡一笑,“他是我的男人,他在那里浴血奋战,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面上青灰,莫少黎语气甚是不好的道:“你去了,只能让他分心!再说你的身体……他既然把你交给了我,我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回去!”
“姐姐,莫少黎不是说了四方侯一定不会有事吗?你若是有什么心结,等他回来了再问好不好?如今你回去实在是太冒险了!”
“来不及了。”摇了摇头,冷岫烟坚定的道:“我今天一定要当面向他问清楚。”
皎皎的月色下,冷岫烟的眸光中闪着不屈的光,莫少黎定定的看着她,竟像回到了当年的药王谷。
那时,她的眼中也是燃着这样的火,决绝而热烈。
这一年来,他一直以为她变了,便的冷漠淡然,便的将感情看淡,便的对人疏离冷漠,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明白,原来是他一直没有将她看透。他其实根本不懂她!
居然在这样紧张的时候满不在乎的笑了,莫少黎眸光晶亮,道:“你要去,好,我也跟你去!”
见此情形是无法挽回了,生怕自己被拉下,玫瑰马上附和道:“我也去!”
111.-112倒愿光景似流年(下)
“若想我们能平安的回去,你们就都不要跟来。”看进莫少黎眼里,冷岫烟郑重的道:“只有把皇太后安全的送回药王谷,凌才能全然无后顾之忧。药王谷也不能后继无人……这种时候,你还要和我争吗?”
明显被冷岫烟的话呛到,莫少黎的表情瞬间凝结,只是死死的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愿退后一步。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凝水古塔及周围的景致都笼罩进了一份难言的静默中。
端坐在马车上一直未言语的皇太后此时竟开了口,“你,是真准备回去了么?”月光下,皇太后姣好的容颜上泛着淡淡的清辉,素洁中自有分庄严,竟让人不敢直视。
“是,我要回去。”淡淡一笑,冷岫烟回着皇太后的话。
“你要回去,我自是拦不住。只是若让我看着你们重蹈宁儿的覆辙,我实在于心不忍。”皇太后的语气低婉哀回,甚至在称呼上她都是用‘我’来和众人对话。“如今我也没什么能助你们的,这枚玄武符印,你还是拿回去吧!”
皇太后说着自袖中取出了那枚在龟背上肆意吐着信子的长蛇符印,递到了冷岫烟面前。
微微有些怔忪,冷岫烟缓缓伸手接了那枚符印,心底的感受却极难描绘!
当时,她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保护皇太后,才想着把玄武符印交给皇太后的。这样,即使她暂时没有法子救皇太后出去,可有了这枚符印做底气,皇太后的心神也会宽慰许多。
再或许,这枚符印还会是宁王将来东山再起的资本!
而现在,为了他们的胜算能更大些,皇太后居然毫不犹豫的就将这枚符印拿了出来……
冷岫烟还在怔忪间,皇太后已再次开了口,“黎儿,你们也别争了,就由她去吧。”
踏前一步,莫少黎刚要辩驳,却被皇太后淡淡的一句话给挡了回来,“你若去了,只会让衡的恨意更浓而已,到时,你战是不战?”
随即,皇太后向冷岫烟道:“你也要想好了,回去,到底是劝还是战。”
不知为何,冷岫烟竟从皇太后简简单单的‘劝’和‘战’两字中,隐隐听出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微微颔首,她道:“您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密道内,仿若一阵疾风从这黯淡的密道急速刮过,冷岫烟和沈芳洲两人已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
冷岫烟约摸着时间,四方侯此刻已经开始攻城,而她们回去起码还要半个时辰。面上不漏声色,可她脚下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显然的是在不计后果的动用真气。
见她如此不要命的做法,沈芳洲急忙将她拦下,“照你这样赶,即使到了你也力竭而衰了!”
微喘着气,冷岫烟有些虚弱的道:“你让开。”
皱了眉,沈芳洲不明白的问:“他在你心里……就真的那么重要?”
紧抿着唇,冷岫烟一言不发,只是尽快调整着气息。
“若说他对你真这么重要,你们怎么竟没在一起。若说不重要,你如今的做法又实在说不过去。”狐疑的看向冷岫烟,沈芳洲眼光流转,“莫不是你也中了……”
“这和你无关。”挣开沈芳洲的手,冷岫烟径自向前走去。
“这和我当然有关,若你是因为中了蛊远离的四方侯,那就说明你解不了怡情蛊毒。”追上冷岫烟,沈芳洲伸出手掌,道:“我已经助你放走了皇太后,该给我解药了吧?”
微微擡首,冷岫烟道:“解药,我不是早给你了么?”
“早给我?你什么时候给的我?”
“天竺苜蓿凝露提炼成的解药,我早给你了。”
“那瓶药?”沈芳洲不可置信的挑了眉。
针法藏不了假,可丸药就不一样了。沈芳洲一直对冷岫烟心存疑虑,所以那瓶丸药她从来未服用过。
“你!”水眸圆睁,沈芳洲怒不可遏!“你居然耍我!”
“又不是第一次了,大惊小怪。”实在不想理沈芳洲,冷岫烟已准备运气继续赶路。
“你!”见冷岫烟如此,沈芳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心中本是极为恼怒,伸直了食指直指冷岫烟,吱唔了半天,一张桃花般的面颊已憋得通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摇了摇头,沈芳洲竟是低低的笑出了声。
听得沈芳洲纯真而爽利的笑声,冷岫烟不由的回了头,“你笑什么?”
“呵呵呵,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从未离开过药王谷,我们俩如今…是不是还像当初一样每天争风吃醋,闹的谷里鸡犬不宁?”
“呵呵呵呵。”听得沈芳洲如此说,冷岫烟先是一愣,随即便也笑出了声。
如果……
如果,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脚下的步子稍缓了缓,冷岫烟看向沈芳洲,“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理都不理他。”
脸上明媚的笑眸顿了顿,沈芳洲沉思道:“既然不可能了,还做那些预放不放的缠绵姿态做什么,不过是徒增伤怀而已。”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她继续道:“更何况,他已有了新欢。”
淡淡一笑,冷岫烟敛目,“你能想开就好。”
“是啊,全然想开了!”也是淡淡一笑,沈芳洲感觉轻松了很多。
至此,两人相视一笑,恩仇全泯。
谁又能想到,接下来就要分庭对峙的两个人,此刻却可如此放松的在一起谈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你。”两人脚下的步子都不敢慢,话却多了起来。
“好。”虽不知她要问什么,可冷岫烟还是应承了下来。
见冷岫烟如此爽快,沈芳洲也是爽利一笑,“你那时说好了不和我抢莫少黎,怎么一转眼就和他私奔了!”
看来还是没放开。温雅一笑,冷岫烟道:“当时是老周主的意思,叫我们借私奔引出幕后的下毒人。”
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沈芳洲问:“那之后有下毒人找过你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