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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陆:酒神狷狂曲亦狂(2 / 2)

“不需要唤醒他?”我要镇静,镇静。这时代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这时代做不到的。

“不需要不需要。他醒了自然会走。”老板娘摆手,转过身继续熨酒。

好吧,老板娘都成他的代言人了。

想着老板娘说他喝了已有月余,我不相信,之后每日都去酒垆一趟,发现他真的每天都有在喝酒,喝醉了就席地而卧。

在他睡着后,有看着像家仆的人来唤他,不醒。大喊猛推,亦不醒,只好牢骚满肚的离开了。次日又来,还是如此。

他每日醉每次睡,家仆每日唤每日走。已成为一种惯例。

如此,过了一个月。

家仆终于不再来寻他,想是不耐烦了。

这日我抱着琴本要到松间馆寻张琴师,给他弹弹最近忆起的曲子,经过酒垆就又看到阮籍在喝酒,而且喝了好些罐,比平日看到的都多。

“啊,阮籍大哥,今日喝得会不会太多了?”好恐怖的酒量,怕是他这两个月以来喝的酒可以灌满雒河。他喝酒就和喝水没两样,就算让我短时间内喝这么多水,恐怕我也会喝到吐的。

“呵呵,今日高兴,值得。”他一笑,继续喝。

今日高兴所以喝得比往日多,那往日不高兴么?不高兴时以酒解忧,高兴时以酒祝乐?呵,总归是一个喝酒的人生呐。

看着他一罐一罐接着喝,我发现他也很少说话,只喝酒。当然,叔夜和子期也少说话,叔夜是不喜说,子期言简意赅,阮籍是哪一种?不愿说亦或是不能说?

“琴人,琴借我。”我正在想着,听他一说,忙把琴递给他。

他把琴至于腿上,擡手间随意勾弦,勾起碎声铮铮,隐然有金石之音。“好琴!”

“我的混沌么?和叔夜的七瑶玉琴比起来,我的琴只是很普通的一张琴而已。”听得他的称赞,我不以为然。而且阮籍也会弹琴?

“琴的材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弹琴的人。拥有一张琴却只是摆设在案,久而久之弦紧音涩,便不可再闻。你日日抚琴,此琴早已弦柔琴缓,声雅音韵。故此谓之好。”

他不再说,左手在七弦上快速走弦,忽中忽左,不同徽位音区频繁更叠,右手勾抹挑打剔随左手一同合拍而起落。有愉悦三拍三步一回,是乐酒忘忧之兴奋;有极强之音描绘混沌情态,内心郁积不平尽数发泄,鲜明的像一股破出牢笼的力量,如同飞仙醉舞,浩歌天地;又有一落千丈到达谷底的低吟,似无限惆怅与难言的愁苦在心间弥漫,花笺草扫只为散愁;再有跪指制造弱音,沉重表现了曲调的不稳定感,若醉酒后的步伐踉跄,嗜酒忘形。

好一个狷狂的指法,好一个人醉曲亦狂的《酒狂》!如此自然畅快,开阔奔放,全数在阮籍的指下流泻而出!

最后,仙人吐酒,声声脆如金石,流动如注,满腔怒火尽灭!自弹不及听人弹,更何况是《酒狂》的原作者情感具发弹琴抒意!

阮籍弹完,把琴还给我,又自个喝酒,醉后席地而眠,独留我在一旁还沉浸在他方才所弹的曲乐里。

前边葱荣顿现,飞扬如花,是如此荡气回肠,让我血脉为之沸腾,结尾却是托酒佯狂,于一切不得已中,隐藏真实自我!

之前的我不懂,现在我能够切身体会。

身、不、由、己!

“琴人,你在这做什么?你喝酒了?身上如此浓重的酒味。”出了酒垆,有人问我。

一看居然是叔夜。把琴往他怀里一塞,“阮籍。他在里面。”我走到一旁,兀自回想。

人生难得几回闻,听阮籍醉时所弹《酒狂》,我竟也有醉酒之感,晕然若倒!由此可见,他弹得是如此让人沉迷,让人听后如同身临其境!我抱着脑袋在一旁猛摇头,想甩开脑里的眩晕。

“走罢。”叔夜不知什么时候进到酒垆又出来,抱着我的琴唤我回去。尽管外头烈日炎炎,也照不散我脑里的醉意。

回去的路上,我慢慢清醒。人在清醒时,想的问题自然会很多。我便想到了初知道阮籍时,为何会觉得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印象,却又熟悉。

他落拓少言,让我觉得陌生,但他嗜酒,行为举止狂放不羁,所弹《酒狂》因着人的猖狂而曲意狷狂,因着他的不得已而寂寂无声,确实让我很是熟悉。

想来,狂放傲然才是他最内在的实质吧。

这日之后,阮籍就没在那家酒垆日日喝酒了,倒不时来找叔夜和子期。没几日,子期决定回竹林,我们给他举行了饯别会,他自是又喝得没两下就倒了。

子期走后,叔夜和阮籍也要离开,说随便到附近的山川林泽走走看看,没想到一走真真短时间内回不来,已是七月下旬,也没个踪影。

叔夜经月未归,留下仍是新婚的妻子在府里独守空房,又要替他辞了各种宴会,还要替他挡了誊抄临碑的工作。

他不在,琴课自是由我代任,每次琴课张琴师仍然携弟子前来。没了叔夜和他切磋,他就在一旁看着他的徒弟如何折磨我。这辈子真是欠了他和他徒弟了不是?

我说叔夜你这样未免也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