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解了他的哑穴,他却像块烧透的炭,任苏小棠问了三句\"谁指使你\",只垂着脑袋盯着青石板上的水痕。
陈阿四踹了脚旁边的条凳,铜铃铛似的嗓门震得窗纸簌簌响:\"嘿!
老子当年在御膳房审偷咸肉的小太监,可没见过这么能憋的!\"他圆滚滚的肚子抵着桌沿,忽然俯下身嗅了嗅黑袍人衣襟,浓眉猛地一挑,\"等等——这味儿...\"
苏小棠注意到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连陆明渊都放下茶盏,指节在桌案上轻叩两下。
陈阿四突然拔高声音:\"火灵香!
你身上有火灵香的残味!\"
黑袍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惊涛。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陈阿四已抢着说:\"二十年前御膳监专供的秘香!
那会儿我才是个烧火的小杂役,有回给掌事大人送煤,瞅见他炉子里撒了把金粉似的东西,香得人连灶上的汤都闻不真切。
后来听说配方跟着十二位掌事流放岭南,早绝了种!\"他胖手拍得桌案直颤,\"你个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怎会有这玩意儿?\"
黑袍人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桌角,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吐一个字。
陆明渊漫不经心转动着茶盏:\"看来得换个地方审。\"暗卫上前时,他又补了句,\"找个能闻到松烟味的屋子。\"黑袍人浑身一震,被架出去时,左脚在门槛上绊了个踉跄——苏小棠看得清楚,他那只焦黑的手,正死死攥着衣角里露出的半片红布,像是某面旗子的边角。
更鼓声敲过三更,苏小棠的书房还亮着灯。
《御膳录》残卷在案头摊开,她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烛火在\"火灵香\"三字上跳了跳。\"五毒草取茎,赤金砂研末,龙涎露调和,燃之可引本味,然久用伤目,终致失明...\"墨迹因年代久远有些晕染,她却觉得每个字都烫得慌——这不正是她每次用本味感知后,眼前总像蒙了层雾的缘由?
上个月给太后做樱桃酥,她用能力尝出糖霜里掺了苦杏仁,结果当夜眼尾跳了半宿;前日在天膳阁试新菜,多使了回能力,竟在切葱时险些切到手指。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侯府厨房的老帮厨总给她塞烤红薯,说\"这是用御膳房淘汰的香料煨的,甜得很\"。
原来那些红薯里,早埋下了火灵香的残毒。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
他递来盏参汤,指节擦过她发顶,\"陈阿四说那红布是岭南厨帮的标记。\"苏小棠接过汤盏,暖意从掌心漫到心口:\"当年流放的十二位掌事,有七位是岭南人。\"她将残卷推过去,\"你看这伤目之症——或许灶神转世的传说,根本是他们用香引出来的'能力',再把代价说成宿命。\"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陆明渊掀开窗闩,个穿皂衣的密探翻了进来,腰间膳察司的铜牌撞在窗台上,\"苏掌事!
刚收到急报——原本要发的钦差令被收回了,新旨是'查办火种伪传者'!\"
苏小棠捏着残卷的手骤然收紧,纸页发出脆响。
她冷笑一声:\"他们怕了。
怕我们顺着火灵香查到仿焰术的根,怕二十年的局被拆穿。\"陆明渊指尖抵着下颌,眼底泛起寒芒:\"收网的人,往往也在网里。\"陈阿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胖脸上没了往日的暴躁,倒像块淬了火的铁:\"要我去调江南厨会的人?
当年那些被流放的掌事,徒弟遍天下。\"
\"不急。\"苏小棠起身推开窗,夜风吹得烛火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铜牌上。
那枚\"应\"字铜牌在案头泛着冷光,与陈阿四找到的\"感\"字合在一起,正好是\"感应\"。
她望着远处天膳阁废墟的方向,那里的焦土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像块未愈合的伤疤。
\"既然他们想玩火...\"她指尖轻轻摩挲铜牌纹路,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火上的纸,\"那就让我点燃一把更大的。\"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苏小棠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明日卯时,自由厨盟的飞鸽该往江南各城送信了。
她要让所有被\"灶神宿命\"困住的厨工知道,所谓的本味感知,从来不是神赐的礼物,而是人布的局。
而这局,该由她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