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焰里的叹息裹着灶火的温度,苏小棠的指尖不受控地抬起来。
本未感知的灼痛从后颈窜到指尖,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正将她的掌心往画中女子的手腕引。\"别怕。\"她听见自己喉咙发紧的低语,这声音竟与金焰里的叹息同频,\"我想看看你。\"
指尖触到画纸的刹那,金焰\"轰\"地炸开。
苏小棠被气浪掀得踉跄,陆明渊的手臂及时圈住她后腰。
可她的视线被那团翻涌的金焰吸得死死的——火焰里浮起流动的影像:断壁残垣的战场,穿月白厨衣的女子蹲在篝火前,陶碗里的羹汤腾着热气,她一勺勺喂给伤兵,沾着血污的手擦过少年士兵的眼泪;冬夜的御膳房,她踮脚往灶里添柴,铜锅沿凝着白霜,却始终不肯让火候弱下半分;最后是她跪在褪色的蒲团上,将半枚火符按进画像,唇瓣开合:\"这火种封着我毕生的执念——不是要成为谁的容器,是要让归心羹的温度,永远烫在人心最软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苏小棠的声音发颤,睫毛上凝着水雾。
她终于明白每次熬归心羹时,喉间泛起的甜为何总带着旧时光的涩——那不是她的记忆,是百年前另一个\"苏小棠\",用味蕾当传信鸽,跨越岁月递来的心跳。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少见的沉肃。
他不知何时蹲在密室角落,指节捏着张泛黄的信笺,月光透过穹顶裂缝洒在纸页上,\"他们要的不是复活她。\"
苏小棠猛地转头。
陈阿四不知何时凑到陆明渊身后,铜勺柄在掌心攥出红印:\"那老匹夫写了啥?\"
信笺展开的瞬间,苏小棠的血液都凉了。
墨迹未干的字迹像淬了毒:\"初代天膳的执念太烈,直接复活只会烧成灰烬。
但她的血脉传人若带着同样的'归心',就能当完美容器——心火越纯粹,承载的料理意志越极致。\"末尾的署名被撕去大半,只余半枚\"灶\"字金印,与黑影身上的信物严丝合缝。
\"血脉......\"陈阿四的铜勺\"当啷\"砸在地上,他盯着苏小棠左眼角的朱砂痣,喉结滚动两下,\"你阿娘是......\"
\"现在不是查身世的时候。\"陆明渊突然攥紧信笺,指节泛白。
他抬头时,密室穹顶的月光正被阴影吞噬——整面墙的青砖在震动,石屑簌簌往下掉,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混着焦香的热浪从地底涌上来,烫得人鼻尖发疼。
苏小棠吸了吸鼻子,瞳孔骤缩。
这股热不是普通的烟火气,是她用本味感知尝过的、火符里金漆燃烧时的尾韵,是黑影断气前说\"宿命\"时,从他袖中漏出的气息。\"他们开始仪式了。\"她扯下颈间挂的火符,符纸上的火鸟突然活了,尾羽在她掌心扑棱出火星,\"这符在发烫,说明入口就在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敢动老子的羹谱!\"陈阿四弯腰抄起铜勺,靴底碾过地上的信笺碎片,\"小棠丫头,你带路!\"
陆明渊抽剑割断腰间玉佩流苏,将碎玉系在苏小棠手腕:\"跟紧我。\"他话音未落,地面的裂缝突然\"咔\"地裂开半人宽的口子,炽白的光从地底喷薄而出,映得三人脸上都蒙了层雪色。
苏小棠没有犹豫。
她抓着陆明渊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紧陈阿四的衣袖,脚尖点着裂缝边缘的凸起青砖,率先跃了下去。
风声灌进耳朵时,她闻到更浓的焦甜——是归心羹熬到第八重火候时,汤面浮起的那层蜜泡被火舌舔破的味道。
落地的瞬间,她踉跄两步,抬头便撞进一片炽白。
这是间巨大的地下火厅,四壁嵌着会呼吸的火砖,每块砖缝里都窜着豆大火苗。
正中央悬浮着一团比月光还亮的火焰,火舌翻卷间,隐约能看见个人影——垂落的月白裙裾,腕间蓝布围裙的褶皱,左眼角的朱砂痣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那是......\"陈阿四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铜勺当啷落地。
苏小棠的本味感知突然暴涨,后颈的灼痛几乎要掀翻理智。
她望着那团火焰中的人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恐惧,是熟悉,是血脉里沉睡着的共鸣,正被这团火一寸寸唤醒。
人影的睫毛动了动。
炽白火焰突然收缩成鸡蛋大小,人影的轮廓却更清晰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对着苏小棠的方向,在虚空中划出个模糊的弧度,像是要触碰,又像是在警告。
陆明渊的剑\"嗡\"地出鞘。
陈阿四抄起铜勺挡在苏小棠身前,可苏小棠却向前迈了半步。
她望着那团火里的眼睛——和画像里一样的眉峰,却比画像里多了几分冷硬,像淬过百年冰的刀。
\"小棠!\"陆明渊拽她的手紧了紧。
苏小棠没回头。
她盯着那团火里逐渐清晰的面容,喉间泛起归心羹的甜,混着铁锈味的腥。
这一次,她尝出了不同的东西——在甜和腥之外,还有股极淡的苦,像未熬化的陈皮核,藏在羹汤最深处,等着被人发现。
火团突然剧烈震颤。
人影的眼睛,缓缓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