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刚漫过随州府衙的飞檐,陆曦手里捏着那份烫金的委任文书,指腹蹭过“平溪县代理县令”六个小字,耳边还响着随州知府周博的叮嘱。
“陆公子,不是我推诿,这平溪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周博捋着山羊胡,眉头皱成个川字,“三个月前赵文昌县令突然‘因病辞官’,留下一摊子烂账,粮仓亏空、税银短缺,县丞王顺和主簿李谦互相踢皮球,百姓都快闹到府城来了。”
陆曦身旁的蓝妙姬抬手按了按腰间的长剑,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知府大人放心,我们既来,就不会让平溪一直乱下去。”她昨日刚把白虎营的差事交接完,执意要以侍卫身份跟着陆曦——说是侍卫,实则是怕这初入官场的少年郎应付不来地方上的阴私。
两人带着两名随从,骑马走了大半日,才到平溪县城外。远远望去,城墙斑驳,城门口稀稀拉拉站着几个衙役,见了他们的官驿马车,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进了城,街道更是冷清,不少铺子关着门,偶尔有百姓走过,也都是面黄肌瘦,看见穿官服的就往巷子里躲。
“这哪像是秋收刚过的县城?”随从赵二忍不住嘀咕,“按说这时候该有粮车往府城运粮才对。”
陆曦没说话,只是勒住马,看向街角一个卖红薯的老妇人。他走过去,掏出两文钱买了块红薯,轻声问:“老人家,这红薯多少钱一斤?”
老妇人颤巍巍地接过钱,叹了口气:“公子是外乡人吧?如今城里粮价贵得吓人,糙米都要两百文一斤,红薯也得五十文,好些人家都快吃不上饭了。”
“粮价怎么会这么高?”陆曦皱眉,“秋收时我看城外的田亩不算少,收成该不差。”
“收成是不差,可粮都进了张乡绅的粮庄,县衙的粮仓早空了!”老妇人话刚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拉了拉,汉子朝她使了个眼色,老妇人顿时闭了嘴,收拾起摊子就往巷子里走。
蓝妙姬眼尖,瞥见那汉子腰间别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漕”字。她刚要追上去,陆曦却摇了摇头:“先去县衙,别打草惊蛇。”
县衙比想象中更破败,大堂的门板掉了块漆,院子里的青砖缝里长着杂草。县丞王顺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穿着件浆洗得发亮的青色官袍,见了陆曦,脸上堆着笑,手里的折扇却没停过:“陆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备好了驿馆,您先歇歇,账目之事咱们明日再议?”
“不必了。”陆曦径直走进大堂,坐在公案后,“现在就把近半年的粮仓账册和税银账册拿来,我要查。”
王顺脸上的笑僵了僵,转头朝主簿李谦使了个眼色。李谦是个瘦高个,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从后堂抱来一摞账册,放在案上:“大人,账册都在这儿,您慢慢看。”
陆曦翻着粮仓账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账面上写着秋收后入库粮食三千石,可每一页的入库记录都只有李谦的签名,没有粮仓管事的交割手印。他又翻税银账册,近半年的税银只收上来两千两,比去年少了整整三千两,缺口处只写着“灾荒减免”,却没有朝廷的减免文书。
“王县丞,”陆曦把账册扔在案上,“粮仓入库为何没有管事手印?税银减免的文书在哪?”
王顺扇着扇子,眼神躲闪:“大人有所不知,粮仓管事上个月告老还乡了,手印的事……许是忘了。税银减免是赵县令在位时定的,文书许是丢了……”
“丢了?”蓝妙姬冷笑一声,“朝廷文书岂能说丢就丢?我看是你们把税银吞了吧!”
李谦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大人明察!下官可没吞税银,都是王县丞……”
“你胡说!”王顺急了,指着李谦的鼻子,“当初赵县令让你管税银,你敢说你没私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