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热闹一直延续到半下午申时正。
叶浣面带得体笑容送走最后一位手帕交,揉了揉笑到发僵的脸,回了屋。
哪怕一早就料到,自己的及笄礼会变成东都女眷们的交际场,可真正发生了,她心里还是堵得慌。
每个人都似有若无地提到她们的兄弟子侄,没有哪个是真正真心祝贺她长大的。
反倒是……
叶浣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桌上的小楠木盒子。
这是她专门从已经归入库房的一众贺礼中挑出来的。
打开盖子,是一整盒龙眼大小莹白南珠。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小姐,老爷唤您去书房。”丫鬟的声音传来。
叶浣如同突然上了发条,下意识地脊背挺直,朗声应了一声好。
丫鬟的影子在门上消失,她揉了揉眉心,拿起帕子擦去口脂,带着丫鬟往外院书房的方向走去。
步伐稳重端庄,方才的倦容好似从未存在过。
叶律留了两个儿子在大堂继续招待宾客,自己跑回书房煮茶。
不一会儿,门响,叶浣的声音传进来。
“浣浣,进来吧。”
吱呀,门开。
叶律看着女儿举手投足都仿佛尺子量过的得体,面上不由带了笑。
这是他这辈子培养出的最好的艺术品。
“坐。”叶律探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但叶浣还是先微翘着小指给他斟了一杯茶。
叶律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样,今日你及笄,来了众多东都子弟,可有看上眼的?”叶律开门见山问道。
叶浣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这问题不该母亲来问她么?
啊……
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瞬间了然。
叶律想问的不是什么普通子弟,而是皇子吧。
也是,她的婚事怎会轮到她提出意见呢。
叶浣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温婉笑道:“单凭父亲做主便是。”
叶律眸色深沉地瞧了自家女儿一眼,骈两指点了点她,边笑边道:“你呀,人小鬼大。”
他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神色认真起来,“所以,你觉得谁更合适?”
今日造访的两位皇子,谁更合适做你的夫婿?
这依旧不是在问她的意愿,叶浣清楚的知道。
叶浣垂眸沉默。
她很想说,小时候的祁长廷最合适。
如同一把刚开刃的宝剑,阳光下让人无法直视,无论是性格还是才华。
虽然他长大后,肉眼可见地变得平庸懦弱,以至于连祁景闵都能轻易掩盖他的光芒。
但……
小时候的影子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她一直盼望着有一日那人可以醒悟过来,自此一骑绝尘。
“大殿下。”然而叶浣面无波澜地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大殿下是陛下嫡长子,大徽向来看重此道,三殿下……还不够。”
或许有一日祁长廷会变得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奔向他。
但在此之前,她不会选择他。
“嗯……”叶律抚着胡子沉吟许久。
他知道自家女儿聪慧,加之同龄人之间又能察觉到许多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叶浣起身,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莲步轻移离开了。
书房外,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的面色,暗自揣摩一番后,试探问道:“小姐可要奴婢去打听一下那位商户女的情况?”
这名丫鬟是一年前才跟在叶浣身边的。
她在其他地方伺候的时候总听闻叶家小姐性格敦厚,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她想着凭自己的本事一定能很快成为叶浣的心腹。
可如今一年过去了,叶浣依旧只当她是个随时可以换掉的小丫鬟。
她一直在找时机,今日偶然看到那盒珍珠。
那盒三殿下送来的珍珠。
她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果然,叶浣闻言一怔。
丫鬟心下一喜,可下一瞬,却陡然对上一双带着薄怒的眸子。
“小,小姐……”她嗫嚅。
叶浣连肩背的弧度都没动一下,淡声道:“今日起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她不养打探主子秘密的刁奴。
“!什么。”丫鬟慌了,当即跪下想分辨什么,可叶浣已经叫来了嬷嬷,直接将人拖了走。
叶浣独自一人往小院行去,可走到院外的银杏树旁,她缓缓顿住步子,扭头朝东南方向望去。
江都。
貌美若仙。
商户女。
“嗤。”她毫不掩饰眸中的轻蔑,“长廷哥哥玩玩儿罢了,她可不配叫我费心。”
“阿嚏!”
干方柜坊的后院里,白·不配让堂堂叶府千金费心·江都·貌美若仙·商户女·桥,眼下正同齐同鹤对坐着喝茶。
白桥突然连打了两个大喷嚏,忍不住蹙眉揉了揉鼻子。
怀疑是阴魂不散的白家人在骂她。
不过没关系,反正对方也找不着她。
白桥端起茶杯,喜滋滋地抿了一口。
齐同鹤这厮性格不好,煮的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齐同鹤见她打喷嚏,冷笑一声,脸上写满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白桥:“……”
她大人有大量,懒得跟他计较。
柜坊事务分内外,各种文牒账目是内,也是核心,白桥今日跟着齐同鹤便是在熟悉这些东西,而白晓则跟着柜坊伙计熟悉柜坊的对外事务。
忙了大半天,才歇上这么一会儿。
光喝茶无趣又尴尬,白桥就跟齐同鹤说了说当初江塘柜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