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有什么好得意的!”明宁一出来,就忍不住嘀咕,原本面上还装作不
在意,现在也不隐藏了,从一旁的花坛里揪了一朵花,一面走一面扯花瓣。
往前不远的地方,是一处水榭,明宁打算走过去坐一会儿。可是等她走到美人靠附近,还未坐上去,便听见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
“你见着三驸马了吗?”其中一个悄声问道,声音里还夹杂着几丝雀跃。
“没见到,每回都轮到我去做事,都错过了。”另一个道,语气中有几分遗憾,“你看见了,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比三驸马更好看的.”
明宁本想立即现身,可是宫女下一句话又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我觉得三公主都配不上三驸马。”
那宫女说完,另一个愣了一会,似乎是被她的话吓到了,“嘘,你可别胡说,要是叫人听见了,你我可都完了。”
听起来她很是谨慎,但是她的同伴还在说:“你没听说过吗,三公主在宫外时,可是跟人私定终身过!”
明宁一听,连忙竖起了耳朵。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没听说过?不过,这可是件大事,她要听听!
那谨慎的宫女似乎也有所心动,虽然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那可是三公主,你怎么会听说?”那说话的小宫女不免有几分得意,因着自己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好似自己也变得了不起一样,“我也是听宫中以为老嬷嬷说的,据说那位公子姓宋呢。也不知最后出了什么事,就不了了之了。”
明宁暗忖,姓宋的公子,会是谁呢?
那两个宫女又聊了会其他的东西,明宁不感兴趣,站起身往回走。她此时
的心情与刚刚出来时截然不同。
贵妃瞧见她弯着眉眼进来,便知事已成,心下愉悦,对昭宁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这个东西你可得收好。”
她招招手,身后的宫女捧出一个半臂来长的匣子。
“现在不许看哦,回去才能看。”贵妃见她接过去,笑眯眯道。她偏了偏头,显得尤为娇俏。
“多谢贵妃娘娘。”昭宁瞧了那匣子一眼,便让青杏收了起来。回头之际,却见明宁正盯着她,神情有几分
奇怪。见她发现,明宁非但没有移开眼,反而对她笑了笑,心情颇好的样子。
这倒是奇了,昭宁心中生了疑惑。她知道明宁的性子,若不是真的心情不错,怎么可能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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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观音像?”沈洵瞧见昭宁打开了贵妃送的匣子,露出里面一尊三寸来高的玉观音。
只不过这尊玉观音怀中抱着的不是装着甘露圣水的净瓶,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嗯,观音。”昭宁啪嗒一声又把匣子阖上,没有告诉沈洵这是个送子观音。绿夏把这尊送子观音收了起来,转身之际忍不住抿嘴儿直笑。以前还担心公主同驸马爷在一起会受委屈,现在愈发觉得就驸马爷这性子,只怕是他受委屈要多一些。
前几日昭宁命人将她存放在宫中的古籍全都搬了出来,又在府中重新布置书房。沈洵见状,便把自己的书也都取了来。两人的书加起来,满满当当好几个书架。沈洵原是打算将那两册《金鳞戏凤》丢掉,因为第二册愈发
地不忍卒读。他看了几页,便再看不下去了。可是心中偏偏又有一种想往下读的欲望,导致这书依然还在他手里。
昭宁瞧他在书架前徘徊了几个来回,以为他找不到想要的书了,便道:“子慎要找什么,书都是小圆子放上去的,他应该知道具体位置。”
沈洵心虚,那两册书被他卷了起来,藏在袖子里。他现在是想找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把书放好,既不至于被旁人发现,又能在自己想看的时候轻易取出。
“没什么,我想找.找一本棋谱。”
昭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手边就是所有的棋谱了。”
小圆子知道她嗜棋如命,在把棋谱放好之后,特地禀告了她一声。
沈洵一怔,连忙从中抽出一本,“多谢灼.”
“啪嗒——”
他话未说完,藏在袖子里的书便掉了出来,落在他脚边。
因为刚刚被卷着的缘故,这书页都是翘起来的,但是并不妨碍两人看清书
名。
昭宁挑了挑眉,“子慎还有私藏?”
她上前一步,俯身去捡书。沈洵瞧见她这动作,登时反应过来去拦,不过到底是慢了一些,只能眼睁睁看着昭宁把书拿起来,看着他伸到一半的手,笑问:“你想同我抢?”
“不不。”沈洵抿了抿嘴,他怎么会通过灼灼抢东西呢?
只是这书,真的看不得啊!
昭宁见他神色这么紧张,心中愈发好奇,翻开上面的一本,匆匆扫了几眼,发现这原来是市井之中盛为流传
的话本,不过是讲些男女之间的故事。亏得上次沈洵还对她说看不懂,让她以为《金鳞戏凤》是高深难懂的著作。
只是,昭宁擡眸看了一眼沈洵,他还是神色紧张地盯着她手里的书,好像生怕她看到什么。
昭宁对他一笑,“你不要紧张。”
说着,翻开了第二本。沈洵此时的脸色愈发紧绷,绯红从两颊向下一直蔓延道脖子,“灼灼,我们不要看了。”
“为什么不看?”昭宁眯了眯眼,目
光从他身上又移到书里。
书房里非常安静,只有昭宁时不时翻书的声音。她的速度虽及不上沈洵,但也不算慢。
“原来你喜欢这种。”昭宁又看了好几页,见沈洵面上像燃烧着一团火一样,促狭道。
沈洵忙道:“不,不是的,我买的时候没有仔细看。”
所以不知道第二册的内容,竟然如此污秽。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有口难言,灼灼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色i胚?
青年心中的心思全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他一直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愧疚模样,但是又忍不住擡头去看昭宁的反应,怕她会生气。
昭宁把书阖上,“你看完了?”
沈洵点点头,道:“还没有。”
言不由衷,控制得了舌头,但是没控制住自己诚实的身体。
昭宁有几分无奈,想到书里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心不想把书还给他。但是既然已经看过了,就凭着他那记性,还不还还有什么区别?
“还给你吧。”昭宁心里叹了口气,
她只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去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一点儿都不真实。
小儿臂粗?
有吗?
她这样想的时候,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瞟向沈洵。
停停停,不要乱想。
昭宁觉得面上有几分燥热,连忙把书递给沈洵。心道她该抄佛经了。
沈洵不知,昭宁在心中已经拿他同那书里的猎户做了个比对,见她把书还给自己,还以为她这是不介意的意
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虽觉得书中有些东西未免言过其实了些,但是他就是想看啊。沈洵觉得自己最近的变化委实太大,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这种东西要搁在以前,他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但是现在他只要把书中小娘子的脸换成灼灼的,便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看到停不下来。
但是这话,他更不敢说了。
默默地接过来,找到书架上的一个小角落,当着昭宁的面把书放到最里面去,又用手朝里推了推。
好像在用行动表示,他再不会碰这书了。
沈洵做好这一切之后,才心虚地转过身。昭宁已经摊开佛经,正在抄写。她的书桌就抵着窗户,临窗而坐的时候,阳光透过窗纸隐隐约约照在她身上,就像给她踱上一层金光,看起来更像观音了。
沈洵愣了愣,他为什么会觉得灼灼像观音菩萨呢?还用了更像这个词?
“公主,驸马爷,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绿夏敲门进来,说到一半就没说了,眼神朝沈洵瞥了瞥。
“自称是谁?”昭宁其实也才只写了一小列字,沈洵都凑过来了。他身上有一种极其清淡的皂角味道,惹得她心神不宁。这是以前从未出现的情况。
“自称是驸马爷的师妹。”绿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驸马爷不是孤身一人吗,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师妹啊。
昭宁也是一顿,擡头望向沈洵,“子慎还有个师妹?”
沈洵拧着眉,“我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昭宁放下笔,一面对绿夏道:“既然是有这么个人,便先请进来吧。”一面又看了看沈洵,见他神情中也露出了几分疑惑,知道他并非存心瞒着自己,便道:“先出去见见人。”
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对方既然找过来了,总不能拒而不见。
“姜姑娘,您先喝口茶,稍稍歇一歇,公主和驸马爷马上就出来了。”
绿漪性子温和,声音也柔柔的,像清风一样,听着悦耳舒心。姜珏奔波了大半个月,才找到京城。她只是一个
弱女子,路途之艰险可想而知。到了京城时,形容十分狼狈。她花了身上最后一点积蓄,找了家客栈,净身过后,又换上最得体的一件衣裳,才敢来公主府。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即使是这样,公主府上的一个丫鬟都穿得比她更好看。可笑的是,绿漪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就是公主,还在想着见了公主要如何行礼。后来才知道她不过是个丫鬟,心中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当她递茶过来的那一瞬间,姜珏看见了那双手,皮肤细腻
白净,一点茧子都没有,不像是她的。姜珏不由自主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生怕对方看见,会嘲笑她。
“多谢。”姜珏听见自己的声音,尤为干涩。她心中咚咚咚敲个不停,太紧张了,让她说句话都觉得没什么力气。
绿漪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微笑道:“姜姑娘请不要担心,三公主性子很好。”
是吗,姜珏扯了扯嘴角,当是作为感谢一笑,却并没有把这话放到心里去。这里是公主府,这人是公主的丫
鬟,她自然会说公主的好话了。
“三公主、三驸马到——”
姜珏才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站着,一时间又忘了怎么行礼。学着绿漪的样子,囫囵道:“见过三公主,三.驸马。”
昭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道:“免礼,赐座。”
姜珏听见这道清凛如山泉般的声音,忍不住擡起头悄悄看昭宁。只是一见之下,心中便越发地堵了。那上座女子着了一身海棠红八摆裙,衣裙繁复
华美,头上的金簪精致非常,就连她的耳坠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款式。
她勉力压住心中这些不该有的情绪,擡眼看了看沈洵,咬着下唇,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
倒是沈洵见了她,便问:“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是很严肃。莫说此刻他的语气中隐隐含着几分不悦,听起来好像是在责怪姜珏一样。
姜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闻言眼眶登时就红了,“沈哥哥是在怪我吗?也是,我不该来的,我都不知道你成亲
了。”
绿夏听着这对话,心里直咂舌,这是哪里来的师妹哦。听起来好像更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嘛,她静立在昭宁身后,忍不住去偷偷打量公主的神色。好在公主神情自若,没有露出半分异样。不过也对,公主的性子一向如此,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生气一样。
姜珏擡手抹了抹眼角,忽然触及到昭宁的眼神,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请三公主见谅,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等
着昭宁说一声没关系,可是没有等到,只好把眼神投向了沈洵,期待对方能替自己说句话。
沈洵果然开口了,只是说的内容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你的确不该来。”
姜珏怔了怔,然后苦笑一声,“可是师父死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她明知道沈洵会这么说话,却还是给了他一次羞辱自己的机会。似乎总是这样,长不了记性。
“你不是已经去找你父亲了,”沈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声音依然冰冷,“我们说好的,
你既然去找他,就不要再回来。”
昭宁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在生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轻声道:“既然是子慎的师妹,原是应该好好招待的。成婚之前,本宫尚不知子慎有个师妹,否则无论如何,也定要请你过来。”
当昭宁道出子慎二字时,姜珏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待又听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时,像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般,眼角沁下泪珠,看着沈洵的眼神里充斥着几分控诉,“没想到沈哥哥从未提及过
我。”
绿夏私心想着,这出戏怎么越唱越像是负心汉与痴情女的故事呢?
昭宁眼神暗了暗,就听得沈洵道:“提及你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便不提了。”
这话一出,姜珏的脸色才是真的变得难看了,“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要是师父还在,他老人家一定会原谅我,为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垂着泪。姜珏长了一双十分水灵的杏眼,含着一泡泪的时候,尤为楚楚可怜。她似乎也知道
自己什么样子看起来最惹人怜,半低下头,两排被泪水沾湿的长睫闪啊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