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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白蟒透镜(1 / 2)

浴室的瓷砖缝里总渗着股潮湿的霉味,我用食指抠着镜面边缘的硅胶,第三块镜子终于被撬开了。玻璃背面的银涂层像剥落的痂片,露出后面灰蒙蒙的水泥墙——本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那里盘踞着一团雪色的东西,鳞片在浴霸的暖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我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手里的改锥“哐当”砸在洗手池上,那团东西缓缓抬起头,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正对着我。

是条蟒蛇,通体雪白,长度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夹层。它没有吐信子,只是安静地盘着,鳞片摩擦的沙沙声像蚕在啃食桑叶。我退到浴室门口,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框,这才发现镜面早有裂痕,从右上角蔓延到中央,像道闪电劈开了现实。

“你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蟒蛇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细缝,忽然朝我歪了歪头。

这栋老楼的每个角落都藏着秘密。三楼的张太说她的衣柜会在午夜自动开关,五楼的男孩总抱怨天花板有弹珠声,但没人告诉我,镜子后面能藏着条白蟒。我蹲在浴室门口观察了它三天,发现它从不出现在其他镜子里,只守着这块嵌在承重墙里的老镜子。它不吃不喝,偶尔会用尾巴尖敲打镜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你饿吗?”第四天清晨,我举着片生牛肉贴在镜面上。白蟒的鼻子凑近玻璃,温热的呼吸在镜面上凝成白雾。它没有张嘴,只是用头顶了顶我的手指,冰凉的触感透过玻璃传来,像块被溪水浸泡过的玉石。

我开始和它说话。说公司里总抢我功劳的组长,说楼下便利店过期的牛奶,说童年时养过的那只橘猫。它总是静静地听着,有时会把身体盘成更紧凑的圈,像在给我回应。有次我哭了,眼泪滴在镜面上,它突然用尾巴扫过墙面,夹层里落下片干枯的玉兰花瓣。

那是我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花。她去世后,我搬来这栋她住了一辈子的老楼,衣柜里还挂着她的蓝布衫,抽屉深处藏着没织完的毛衣。

镜面的裂痕越来越大,像蛛网般爬满整个玻璃。有天晚上我加班到十点,推开浴室门,看见白蟒正用身体撑着裂痕,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它的鳞片反射着碎银似的光,我这才发现,那些鳞片上布满细密的花纹,组合起来竟像幅微型星图。

“你在等我?”我走过去,指尖穿过裂痕的缝隙,第一次触碰到它的鳞片。比想象中更光滑,带着种玉石特有的温润。白蟒没有躲闪,反而用身体缠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像道电流劈开了记忆。

画面突然涌进脑海:暴雨倾盆的夏夜,奶奶抱着我坐在镜前梳头,镜子里映出她鬓角的白发。“这镜子啊,连通着另一个世界。”她用桃木梳敲了敲镜面,“等你长大了,会遇见守护它的生灵。”那时我以为是童话,直到此刻,白蟒的尾巴正卷着那把桃木梳,从镜面裂痕里递出来。

梳子上还缠着根灰白的头发。

我和白蟒的关系变得奇妙起来。我会把热毛巾敷在镜面上,帮它驱散夹层里的寒气;它则会在我失眠时,用鳞片敲击墙面,奏出像摇篮曲般的节奏。有次我感冒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用冰凉的东西贴我的额头,惊醒时发现镜面裂痕里伸出来一截雪白的蛇尾,正轻轻搭在我的额头上。

“谢谢。”我握住那截尾巴,它没有缩回去。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月光透过裂痕落在白蟒身上,它的鳞片开始发光,星图般的花纹流转着幽蓝的光。我忽然明白,奶奶说的另一个世界,或许就藏在这些鳞片的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