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楚归鸿嗓子沙哑,手指不自觉地摸向空空的剑鞘。
千羽王递来一碗浊酒:“先喝,再问。”
酒入喉,辛辣如当年塞北的风。楚归鸿眼眶发红:“您为何假死?为何弃军?”
千羽王望向庙外沉沉夜色:“弃?我只是把种子埋进土里,让它自己找活路。”
他抬手按住楚归鸿肩膀,“若我一直站着,你永远不会抬头看天。”
楚归鸿喉结滚动,倔强与委屈一并涌出:“可我失去了所有兄弟!”
“兄弟可以再聚,脊梁不能断。”千羽王声音低哑,“如今你长成了,我要你与我并肩——把本该属于千羽军的,从南珩手里拿回来。”
楚归鸿怔住,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像复燃的星火:“夺回?”
千羽王微笑,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野心:“南珩有太子位、有宋家、有民心。我们只要他失去最锋利的爪牙,天下便重新洗牌。”
楚归鸿握拳,指甲陷入掌心。半晌,他缓缓低头,声音哑却坚定:“义父,这一次我听您的。”
另一边,宋一梦被一堆泛黄的折子、账册、诰敕包围,头顶几乎要冒青烟。
“我堂堂理科生,为什么要背《周礼·春官》!”
她啪地把竹简一丢,整个人瘫在榻上。
南珩斜倚在旁,左手按着胸口作痛苦状:“嘶——伤口又疼了,需得夫人亲一亲才好。”
宋一梦翻白眼:“你伤的是右肩。”
谎言被戳破,南珩干脆伸手把人捞进怀里,一起窝进锦被。
“别闹,被子盖好,我要感受‘真实’的温度。”
宋一梦拿脚尖踹他:“你也可能是纸片人,大家彼此彼此。”
南珩低笑,忽然来了兴致:“夫人来自异世,可否教我几句你们的‘仙语’?”
宋一梦眼睛一亮,抓过案上毛笔当教鞭:“好啊!先从ABC开始——AforApple,BforBoy……”
南珩竟一点就通,英挺的眉梢带着少年般的认真,跟读时声音低低的,像醇厚的大提琴。
宋一梦越教越上头,手舞足蹈:“CforCat,Dfor——”
话未说完,南珩忽地俯身,以吻封缄。
舌尖轻轻撬开她的齿关,带着一点得逞的笑意,把那个未出口的“D”吞进彼此呼吸里。
毛笔滚落,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黑花。
宋一梦睁大眼,心脏砰砰直跳,耳畔只剩自己慌乱的声音:
“……你犯规。”
南珩低哑回应,用刚学会的英文在她唇边呢喃:
“EforEver.”
辰时鼓钟齐鸣,礼部宣读圣旨:
“即日创设东宫,以七皇子南珩为储,择吉移居。”
富贵带着一干内侍,忙得脚不沾地,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当年我就说这主子旺夫旺己,如今可不是一步登天了!”
他叉腰站在东宫正殿前,指着匾额对工匠吆喝:
“金漆再刷三层,得让太子妃一眼瞧见就欢喜!”
同日,圣上召宋一汀入宫赏花。
御花园里,彩蝶纷飞,圣上随手赐下一对缠丝金凤钗。
宋聿德跪接,满头雾水:“小女无功,怎敢受如此厚赏?”
内侍笑眯眯补了一句:“陛下说,宋二姑娘温婉贤德,堪为皇孙良配。”
宋聿德手里棋子“当啷”掉在棋枰上,乱了整局。
圣上顺势落子,笑吟吟:“宋卿分神,此局朕便笑纳了。”
老头心里咯噔一声:原来赏花是假,相媳妇是真!
千里之外的柳溪村,却热闹非凡。
村口搭起一座简陋木台,千羽王披麻衣、戴草帽,手摇龟甲铜钱,
“今日宜下秧,明日忌动土,后日财神在正东!”
村民蜂拥,有拿鸡蛋的、有提老酒的,千恩万谢:
“王老神仙指点的红薯窖,一窖多收三百斤!”
楚归鸿抱臂立在台下,眉头拧成川字:“义父,您这是蛊惑人心。”
千羽王捋了捋假胡须,压低声音:“民心可用,便是正道。
红薯窖是真的,致富也是真的,何来蛊惑?”
夜里,篝火旁只剩父子二人。
楚归鸿终忍不住,再次提起平嵘血战:
“当年您为何诈死?为何弃军?”
千羽王拨弄火堆,火光在他眼底跳动:
“我那时确已濒死,却梦见苍龙坠阙、紫微黯淡。
醒来便知天命未绝,故而留此残身,只为今日。”
楚归鸿喉头滚动:“您……一直跟着我?”
千羽王抬手,替他拂去肩头草屑:“若不看着你,我怎知你已可独当一面?”
一句“独当一面”,让楚归鸿眼眶微热。
火舌噼啪,千羽王望向漆黑天幕,声音低得只有风听得见:
“圣躬若有不测,乾坤自会翻覆。
天机不可泄,你只需记得——
风起之时,便是千羽重归之日。”
火星跃起,映出楚归鸿眼底重新燃起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