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退回班列,装聋作哑。
南珩冷笑,一步上前,将一物高举过顶——
“臣有物证!”
内侍捧上,乃半张鎏银面具,上元灯节刺客所留。
“此物出自楚大人暗卫,刀口淬毒,与刺杀臣之毒同源。楚大人查案?怕是借刀杀人。”
楚归鸿面色微变,旋即镇定:“面具可仿,毒可栽赃。臣当时只为引蛇出洞。”
两人言辞如剑,殿内寒意更甚。圣上抬手,止了喧声,声音不高,却压得众人低头:
“既如此,先了断夜游神。三日后,午门斩首。高卿——”
高长隐垂眸应声:“臣请令南珩为监斩官,以证清白。”
南珩猛抬眼,与高长隐对视。那一瞬,杀机与雪光同冷。
退朝甬道,积雪没踝。
南珩拦住高长隐,嗓音压得极低:“监斩官?你在逼我亲手杀自己人。”
高长隐掸了掸袖上雪粒,语气淡得像寒暄:“妇人之仁,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他错身而过,雪地上留下一串笔直脚印,像刀刻的线,将两人旧谊一分为二。
宋府,绣阁门窗紧闭。
铜锁“咔嗒”一声,宋一梦把自己关进黑暗。案上摊着残破剧本,墨迹晕开,恰停在一句:
——“离十六,死于上元雪夜。”
丫鬟拍门:“小姐,千羽军把上官公子押去天牢了!”
门内无声。
宋一汀踹门而入,披风带雪:“阿姐!上官鹤救过你我,你当真不管?”
宋一梦背对众人,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滚落。
良久,她哑声开口:“备车,去天牢。”
当夜,天牢火起。
高长隐立于暗巷,亲眼看卷宗与面具付之一炬。火舌舔上他袖口,映得眼底一片猩红。
“断了南珩的臂膀,他才会乖乖做狗。”
同刻,南珩立于王府檐角,左手缠着渗血布条,右手执剑。
雪落剑锋,血沿刃口滴成红梅。
“穷途末路?”他低声笑,眸中倒映皇城灯火,“那便杀一条路出来。”
三更鼓响,千羽军铁蹄踏碎长街雪。
南珩纵身跃下屋脊,黑氅翻飞如夜枭,直扑火光照不进的深渊——
那里,有人等他同生共死,也有人等他血债血偿。
破庙残灯,夜游神围炉而坐。
段山虎拍案:“劫狱!我带二十个兄弟,杀进天牢!”
破云龙按住他刀柄:“千羽军守得铁桶一般,硬来只会害了上官。”
宋氏姐妹掀帘而入,斗篷上落满碎雪。
宋一梦摊开一张刑场图:“我们不求劫狱,只求拖延。后日午门,上官鹤押至法场,中途换囚车、改道菜市口,皆是高长隐布的疑阵。真正刑台在旧校场,那里有一条废弃密道直通外城河。”
段山虎咧嘴:“姑娘要我们怎么拖?”
“放火、炸锁、掀囚笼,能闹多大闹多大,但务必在巳时三刻前动手,让监斩官——南珩——有理由‘再审’。”
宋一汀轻声补刀:“姐,旧校场密道是南珩三年前为残江月留的后路。你动它,便是与他割席。”
宋一梦垂眸:“我只救朋友。”
“嘴硬。”宋一汀转身时丢下一句,“你分明最怕与他为敌。”
刑车辘辘,上官鹤披枷锁,发梢凝霜。富贵混在人群里,红着眼喊:“哥,断头饭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梨花白!”
狱卒一脚踹开他。高长隐策马并行,俯身在南珩耳畔:“午时前不斩,我便把你母妃旧案抖给御史台。你知道后果。”
南珩面无表情,抬手示意暂缓。玄甲军伏在地下暗渠,弩机已上弦,只待他摔杯为号。
刑台搭在旧校场雪地里,刽子手大刀映日。
上官鹤被按跪,忽抬头,声音朗朗:“我上官鹤认罪,只求速死。但请赐一碗断头酒,敬我兄弟离十六——他曾救我于乱葬岗,今日我还他一命!”
高长隐皱眉,低喝:“斩!”
刀未落,破空一声厉啸——
轰!
刑台东侧火药房炸起浓烟,段山虎率人乔装百姓,掀翻囚笼。
破云龙单枪匹马,铁链缠刀,劈开一条血路。
“夜游神在此!谁敢动我兄弟!”
黑巾蒙面者自四面八方涌来,弩箭如雨,却独独避开南珩。
高长隐拔剑,厉声:“南珩!你还不动手?”
南珩立于高台,雪落眉睫。
他缓缓抬手,却不是挥刀,而是——
“玄甲军听令!刑场有逆贼劫囚,封校场,救人质,再审!”
高长隐面色骤变。
雪雾里,宋一梦身着素衣,携密道图奔至囚车侧,对上官鹤低声一句:“走!”
而南珩隔着纷乱人潮,望向她的背影,眼底血色与雪色交缠——
这一局,他终究选了“拖延”。至于代价,他知,她亦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