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宫门大开。
高长隐披麻戴孝,携百官至丹墀之下,高呼:“皇子遇刺,社稷震动!请陛下明察!”
雪片落在血迹未干的箭羽上,像一场迟来的白幡。
南珩被抬进御书房时,左肩血透重衣,唇色惨白,却还有余力对皇帝弯了弯眼睛:“父皇,儿臣……幸不辱命。”
皇帝垂眸,指节捏得玉扳指碎裂成纹。
他看得分明——箭矢无倒钩、无毒、未近心脉,却足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而楚归鸿的“弑主”罪名,已随着高相一声“谋逆”钉死在史笔之上。
宋一梦跪在阶下,指尖陷入掌心。
她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得像枯叶:“臣女……愿作证。世子箭指皇子,确有反心。”
皇帝笑了,笑意冷得像冰:“好啊。既如此,宋楚婚约,就此作废。”
南珩眼睫微颤,似是无意地瞥向她。
那一眼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近乎卑微的祈求——
求她别恨。
可下一瞬,皇帝的声音如雷霆滚落:
“皇五子南珩,救驾有功,特许迎娶宋氏嫡女。完婚后,即日启程,就藩云朔。”
满殿死寂。
南珩的瞳孔骤然收缩,血丝爬满眼白。
就藩——等同流放。
他筹谋多年,一招“苦肉计”逼退楚归鸿,却换来父皇最狠的清算。
可当他看见宋一梦震惊抬眸时,喉间滚动的“不”字,终究咽了回去。
他想起猎场她颈侧的血痕,想起她被迫作伪证时颤抖的睫毛。
若这一纸婚约,是他唯一能握住的“以后”——
那便,认了。
圣旨到时,宋聿德正卸甲。
刘公公尖细的嗓音还未落地,老将“哐”地抽出佩剑,横在传旨队伍之前:
“老臣戎马三十年,今日就算断头于此,也绝不许此女嫁豺狼!”
刘公公吓得倒退三步:“宋将军……抗旨是灭门之罪!”
宋聿德却大笑,笑声震落檐角积雪:“灭门?宋家满门忠烈,岂能送女与弄权小人!”
他转身望向女儿,铁甲未卸的肩头落满雪,像一夜白头:“一梦,爹带你反出京城!”
宋一梦怔怔看着父亲。
这个曾为了她在御前下跪、为了军功向宦官低头的男人,此刻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可她想起南珩被抬走时,血染的指尖在她袖口写下的字——
“别怕”。
当夜,宋府祠堂。
南珩翻墙而入,肩伤未愈,单膝跪在宋聿德面前:“晚辈求娶,非为权势。”
宋聿德冷笑:“那是为何?”
南珩抬眼,眸色如墨:“为赎罪。”
“我逼她作伪证,我赌她心软……我知我脏,可若连这点脏都护不住她,”
少年声音嘶哑,“我此生,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宋聿德的剑尖抵在他喉结,划出一粒血珠。
半晌,老将收剑,背过身去:“三日后,擂鼓校场。你能接我十招,宋家女,你带走。”
南珩踏出祠堂时,看见宋一梦披着狐裘站在雪里。
她递给他一枚染血的同心玉,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爹的剑,从前斩过北狄王。”
南珩接过玉,忽然笑了:“那我便赌——”
“赌你爹的剑,今日会为女儿劈开生路。”
雪落无声,却掩不住少年眼底灼灼的光。
那光里,第一次没有了算计,只有孤注一掷的执念——
要她平安,要她自由,
要她从此不必再为谁低头。
午门风卷旗,鼓声如丧。
宋一梦被无形的“脚本”攥住四肢,一步一步踏上丹墀。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