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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第 99 章 ◇(1 / 2)

99第99章◇

◎番外:傅侯与婉娘(一)新婚◎

风从西面吹来,卷着黄沙,铺天盖地,整个渭州都变得灰扑扑的一片。城墙上的青色的砖和黑色的瓦交叠在一起,在长风中呈现出一种斑驳的痕迹,仿佛淹没在沧桑中,又仿佛永远屹立在那里,无论何时都不会动摇。

最近的气候特别不好,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风沙总是特别大,叫人烦躁。

傅成晏尤其烦躁,他骑在马上,等在城门外,觉得自己烦躁得都要掉毛了。

旁边的副将郑盛看出了主公的情绪,压低了声音劝慰他:“侯爷,今儿是您的大喜之日,您别这么板着脸,笑一笑、笑一笑,送嫁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您再忍忍。”

傅成晏浑身上下都冒着黑气,一肚子苦水简直没法说:“我早说了,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和我这粗人本来就不合宜,反正我这些年在渭州回不去,不如退了这门亲事拉倒,偏偏没一个人愿意听我的,母亲还非要让崔家把崔娘子送到渭州来成亲,凭空添了这么许多乱糟糟的事情来,烦人、烦人、烦人至极!”

武安侯傅家与清河崔氏订下了婚约,及至嫁娶之年,吐蕃三番五次来犯,渭州形势严峻,傅成晏奉旨镇守陇西道,不得擅离,眼看就要误了婚期。

傅母藏了私心,只怕长子一旦有什么闪失,连个子嗣都不能留下,便托人去清河,恳请崔家守约,将新妇送至渭州完婚。

崔家重义,慨然允诺。

这本是桩好事,但是呢,要知道,新妇婉娘是崔氏族长的嫡女,身份高贵,自幼金堆玉砌地养大,娇气得很,这渭州又不若长安和清河那般繁华,崔家的长辈心疼她,此番出嫁,打点得万般周全,别的不说,在新妇到达之前,崔家的两个嬷嬷就已经先到了渭州。

嬷嬷很客气、也很恭敬,说是奉了崔家太公的意思,拿着长长的单子,给傅成晏念了一遍崔娘子饮食起居的一应琐碎事项,请新姑爷务必记在心上,零零总总,讲了一整天,听得傅成晏头发都竖起来了。

崔娘子是个雪捏的人儿,夏天不能热着了、冬天不能冻着了、风吹不得、日晒不得,连说话都大声不得,屋子的熏香要时时点着,二十四款香方,随节气而变,沐浴不但要用香脂膏粉,还要用花瓣,四时皆不同,譬如,如今是秋天,那须得是桂花花瓣,若渭州不得有,赶紧叫人去邻近州府采办起来。

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这分明是找了个祖宗,傅成晏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可能是傅成晏的脸色过于阴郁,一点都不像个新郎官,郑盛试图哄他开心,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道:“听说崔娘子有天人之貌,容色倾城,惹无数王孙公子为她折腰,乃江东第一美人,如今花落傅家,真是羡煞旁人。”

傅成晏冷哼了一声,将下颌高高地擡起:“娶妻当娶贤,吾辈男人壮志凌云,岂可耽于美色,所谓红颜祸水,有何可喜,我又岂是那等肤浅之人?”

说着、说着,脸色更难看了:“又美貌、又矫情,来了我们这渭州边远苦寒之地,只怕三天两头就要生事,烦人、烦人、烦人至极!”

郑盛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傅成晏领着一众部属,在城门外等了大半天,派出去引路的属下飞骑来报:“侯爷,来了、来了,夫人来了。”

这就已经叫上“夫人”了。

傅成晏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又过不多时,终于看见前方逶迤地来了一队车马,长长的,拖了大老远,前面已经快到城门这边了,后头的还看不到尾巴。

傅成晏驱马迎了上去。

崔家送嫁的领队是崔婉的二叔,听说原本崔婉的嫡亲兄长崔则要跟着一起过来,但崔娘子看见阿兄就要哭,兄妹两人一路抱着哭个不停,惹得崔二叔生气,把大侄子半路赶回去了。

崔二叔毕竟年长,十分稳重,笑着拱了拱手:“在下清河崔寒山,请问这位可是傅家侄女婿?”

虽然傅成晏在部属面前一通牢骚,但是,傅崔两家的婚约是傅家的祖父和崔太公订下的,作为晚辈的傅成晏自然不能背约,何况,崔家千里送嫁,这番美意,傅成晏心里还是承情的,当下,见了崔家的人,下了马,客客气气地作揖行礼。

“是,成晏见过崔家叔父。”

傅成晏年少飞扬,英姿勃发,他本来就是个美男子,身量高大挺拔,又是悍勇武将,统领万军,不怒自威,有山岳之态、松柏之姿。

崔二叔初次见到这个侄女婿,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算点头通过:“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成晏毋须多礼。”

崔二叔身边是一辆华丽的马车,拉车的是四匹白色大马,珐琅顶,琉璃篷,银壁珠帘,金漆山纹,四角挑着水晶风铃,在风中玎玲作响,仿佛连风也旖旎了几分。这显然就是崔娘子坐的马车。

傅成晏目不斜视,只字不提新妇,只和崔二叔寒暄,问候了一路辛劳。

说话间,一辆车子过去了,车上载的是几盆花木,看过去蔫巴巴的,一个老头跟在旁边,慢悠悠地走着。

郑盛张望着,好奇地问了一句:“夫人的嫁妆可真齐全,连花花草草都捎带上了?”

崔二叔捋着胡须,斯文地笑了一下:“这里面除了嫁妆,还有婉娘一些日常用度之物,婉娘有些小性子,用惯了自己的器物,不好短缺,我们就一并搬过来了。”

他指了指过去的那几盆花木:“这是院中几株芍药和茶花,婉娘甚爱之,连着花匠带过来了,不劳侄女婿操心。”

傅成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又一辆车子轱辘轱辘地过去了,车上“唧唧啾啾”一片鸟鸣声,还参杂着一两下“喵喵”的声音,两个丫鬟护着,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这方水土看来不太好,貍奴方才还拉了肚子,怪可怜见的,娘子若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心疼。”

崔二叔又笑了一下,神色自若:“那是婉娘房中养的几只鹦鹉并貍奴,侄女婿在渭州这里的府邸可还宽敞?大致应该容得下这些小东西。”

傅成晏再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部属们眼见得侯爷脸色有些不妙,急急忙忙围过来,大声嚷嚷着,说着一些恭维的言语,把这话题给扯开了。

不多时,一起驱马入城。

傅成晏为武安侯,少年得志,因骁勇善战,颇受朝廷重用,又兼领陇西节度使一职,他的府邸在渭州城南,今日侯爷娶亲,从城门过去,沿路的民宅商铺门前都挂上了簇新的红灯笼,树木上也结着红色绸缎,虽然……俗不可耐,但是……瞧着真真喜气洋洋。

渭州城一群五大三粗的武将,能为主公布置出这等排场,实属不易了。

崔二叔还算满意。

及至车马到了傅府门前,崔家的奴仆先过来,从马车到大门的地上铺了一袭织锦毯子,又七手八脚地架起了绮罗步障,再有丫鬟上前,捧着香炉,分立步障两侧,烟气袅袅,香风阵阵。

一群武将看得目瞪口呆。

崔二叔面上微露歉意:“婉娘体弱,今日风沙大,怕她经不住,权且遮一遮。”

而后又细心地嘱咐道:“如今她嫁人了,比不得在清河故宅,一切从简即可,出门时,地毯和香炉倒也不必备着,只是这步障万万少不得,渭州气候不养人,侄女婿更须得好好照顾她才是。”

一切从简即可,二叔可太体恤了。

傅成晏的嘴角抽了又抽。

而此时,闻得配环声响,如流水泠泠,透过步障,隐约见侍女扶着新嫁娘下了车。

所谓婚礼,黄昏成礼,此时天色已经暮了,斜阳一点余辉,天光微红,颓废又奢靡。

崔家的婉娘穿着朱锦嫁衣,那袭嫁衣宽大而华丽,上面缀满了红色的宝石,配着缂丝璎珞霞帔,盖住了婉娘的身段,她佩着赤金鸾鸟衔珠花冠,珍珠流苏垂在她的脸上,她持着牡丹团扇,虚虚地掩着面容,似雾里看花,其实什么也看不太清楚。

然则,她走动时,仿佛这渭州的风也变得旖旎起来,微微拂动她的裙角和衣袖,步步摇曳生姿,仿佛踏出一朵朵莲花。

旁人的人一起把呼吸都放轻了,就怕大气儿把花给吹走了。

傅成晏觉得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摸了摸,不自在扭过了脸。算了,矫情就矫情,嫁都嫁过来了,没的计较。

到拜堂的时候,傅成晏还有些走神,他一直拿眼睛去觑看新妇,试图看清这个传说中的江东第一美人究竟怎生模样。

但是,崔家的贵女恪守礼仪,姿态娉婷又端庄,全程用牡丹团扇遮着脸,周遭的侍女簇拥着她,傅成晏看了又看,还是没能看清楚。

婉娘似乎注意到了傅成晏的目光,她微微擡起脸,隐约见眼眸如春水,盈盈一瞥,如明月流光。

年轻的新郎好似做贼被逮住,“刷”的一下,迅速将目光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