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白是很想跑的,但是她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本双腿就不怎么能走,这会儿还累得精疲力尽,别说跑,她根本就只有做鱼肉的份儿。
于是她非常熟稔地弯弯眼睛,露出狗腿讨好的笑,而后心虚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转移话题,“哈哈,殿下,时候不早,团子应该快要从上书房回来了吧?”
一边说,一边还想用最后的余力悄悄从太子身上下去,妄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蒙混过关,只是抚在细细她后颈上的手渐渐用了力,那种温柔而强势的掌控意味简直淋漓尽致。
凝白浑身发毛,听到他低声噙着笑:“卿卿总是这样,做了坏事就想跑。”
凝白欲哭无泪,她不就是把他推倒了,然后又嬉闹了一会儿吗?她干什么坏事了嘛?
是以,她再次讨好地弯弯眼睛,装傻充愣:“我知错了嘛,我不是故意的……”
为表诚心,还竖起细溜溜的手指,真挚道:“我发誓!再也没有下次了!”
凤眸看了看她的手指,目光又移回她脸上,叹息一声:“卿卿现在与我不熟识,我却是对卿卿了如指掌的。”
“卿卿哪是真心,明明是想快点摆平蒙混过去。”他笑吟吟说。
被完全戳破的凝白:……
她再次欲哭无泪,果然是成婚多年,一言一行都这样了解吗?
凝白也确实对他不熟,不知道眼下的境况依着从前她会如何解决,现在情势很危险,她占尽下风,心里飞快地想,他是吃软呢?还是吃硬呢?
就在她飞快思忖应对方法的时候,颈后的手轻轻摩挲,但她完全没有发现。
于是就在她艰难选定先来硬的试试的时候,整个人没有防备,脑袋被突然按下,与身下人唇贴唇。
一上来就打开她唇齿攻城掠地,舌尖划过她上颚,攫住她舌根,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吃了一样,令她顷刻间没了还手之力,只能承受他带来的一切狂风暴雨。
按住她后脑的手掌向下,再次轻轻抚弄她后颈,而后继续向下。
琉璃窗外春光锦韶,明亮日光透过窗棂倾泻而下,殿内交错的呼吸声缠绕交融,他的吻却突然停了下来,埋首她颈窝,灼热的吐息激起她细腻皮肤的一阵战栗。
凝白茫茫然看着不远处的喧嚣日光,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不能欺负卿卿啊……”
凝白转头看回来,因为刚刚看过明亮日光,这会儿看太子都不太分明,连带着他说什么都没听清。
他平复了许久,擡起头,看她呆呆傻傻雪腮嫣红,没忍住又亲了下去。
凝白再次陷入迷失,直到他再次停了下来,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说给他自己,喑哑喃喃:“不能欺负……”
他支起身子,垂目望她,凤眸专注,漆黑墨瞳浓重极了,如果眼神能实质的话,凝白可能已经被拆吃入腹,骨头都不吐。
她被自己这无稽的发散弄得浑身发热,水眸发软,却唯剩一点儿理智强撑,“对、对啊,你不能欺负我……”
一开口,几乎能掐出水来,她恍惚极了。
他定定看着她,突然笑了,风流浪荡,色若春花。
修长手指慢慢扣住她的手,他笑着说:“卿卿病弱,我自是不能欺负卿卿的。”
凝白都已经看透他的话没一个字可信,可是他一点脸皮也不要了,含笑说:“只是卿卿疼疼为夫,嗯?”
团子回来的时候,爹爹娘亲都不在,杜鹃姑姑说爹爹娘亲沐浴去了,于是就乖乖坐在爹爹的书桌前,铺开纸来,开始做功课。
做完了,团子把笔放笔洗里,现在团子长大了,才不会干把手也放进笔洗里弄得这里一块墨那里一块墨这种事,他看看爹爹的书桌,惊讶发现上面居然放了只小玉猫!
团子很想拿在手里玩,但这好像是爹爹的,眼巴巴看了会儿,团子把功课收起来,哒哒哒去到杜鹃姑姑面前。
“小殿下饿了?姑姑让人拿点点心来给小殿下垫垫好不好?”
团子摇头,“爹爹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呀?”
这……杜鹃迟疑着哄:“太子妃双腿无力,总要比平时慢一些的。”
团子就哦了一声,瘪瘪嘴巴,“那好吧。”
他又问:“爹爹书桌上怎么放了只小玉猫啊?是给团子的吗?”
这个杜鹃委实不知情,但那玉猫儿,杜鹃见过的。
“那是殿下从前给太子妃的,小殿下若想要,再同殿下要就是了。”
原来是给娘亲的呀?团子知道了,也不再问,反而想起猫猫来,问:“猫猫在哪里?”
杜鹃告诉他:“应当是在亭子里睡觉。”
团子眼睛就亮起来,“爹爹娘亲不回来,团子想找猫猫玩。”
杜鹃也委实拿不准时候,只能吩咐人备上几样点心与牛乳酥酪,带着团子到昭明殿后去。
等到再回来,太子与太子妃终于在昭明殿了,只不过太子竖指唇边,示意噤声,原本很高兴的团子立刻放轻小胳膊小腿儿,束手束脚挪到了太子身边。
他看娘亲,娘亲睡着了,再看爹爹,爹爹说:“娘亲练习走动,太累了,团子不要打扰娘亲休息。”
原来是这样,团子捂住嘴巴点点头,牵着爹爹的衣袖出去了。
凝白再醒来的时候,四周漆黑,床帐放下,她枕在他宽阔肩头。
记忆复苏,凝白顿时恼羞成怒,红着脸一下将这出尔反尔的男人踹下了床!
他明明说了不欺负她的!!!
赵潜刚刚睡着,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借着月色望着紧闭的床帐,想也知道她有多羞,心下理亏,他并没有那般丧心病狂,可是……
他从地上起来,无论可是什么,他确确实实理亏,欺负了病弱小太子妃。
“卿卿,是我错了。”他道歉。
凝白一听他的声音,就想起耳垂被他含进口中,热雾氤氲,水露湿沁,若有似无的喘息在耳畔。
“不许说!”
赵潜就不说了,到了床边,耳朵很灵敏听到她一骨碌躲进了被子里,眼前几乎都能浮现出帐内的小鼓包,可爱得不行。
心下微热,只是若再做什么,就真的要惹她更甚了。
于是他只是靠在床沿,轻轻支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凝白竖着耳朵,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警惕地掀开条缝,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过了会儿,她把被子一点点推开,听到匀称轻浅的呼吸声,就在帐外,他是……就这样伏在床沿睡了?
凝白躺回去,感到他呼吸声有点不对,忙静静不作声,才又等到他的呼吸复归匀长起来。
已经睡醒了,凝白这会儿毫无睡意,一时是他温热精壮的躯体,一时是她手下他紧绷结实的肩膀,肩膀中间有道伤,不知道什么样。
雪白脸蛋微微发红,心里又想七想八起来,他一个金枝玉叶,怎么就委屈在床边睡了?东宫不是很大吗?应该有很多房间才对啊?
而且她只发出了一点点的声响,动静很轻,他怎么就好像要醒了?他睡眠这么浅的吗?
那道伤……长什么样呢?
还有许多有的没的,等凝白再回过神,她坐起来,撩开了帷帐。
他突然惊醒了,借着月色,能模糊看到他眉眼睡意甚重,有着平时没有的俊美可亲,甚至让人觉得可以调戏。
凝白暗想,放在从前,她都想不到自己会找一个只有睡迷糊了的时候才让她觉得自己能调戏的夫婿。
他很快清醒了,问她:“卿卿怎么了?”
难道他还以为她有事才推醒他?
凝白哼哼唧唧说:“你睡在这里干什么,别人知道,还以为我是悍妇,逼得堂堂太子殿下没地方睡。”
不等他说一些可以预料的揶揄调笑,她继续说:“随便找个床榻去睡,快一点,我困了。”
他微愣,而后笑了,“我知道卿卿疼我,舍不得我。”
凝白一下就想到他笑着说“卿卿疼疼为夫”,脸更红了,手都不想要了,想骂他无耻下流,又怕他再来一句夫妻之间要何脸皮,遂不理他,只冷酷无情催他快点走。
深更半夜,赵潜并不打算去哪儿,她脸皮薄,要赶他走,他看外边那张榻就不错。
只是起了身,低头,对上她幽幽黯紫的眼瞳,她仰着脸看他呢。
他一莞尔,俯身一吻,她果然瞪圆了眼睛,忿忿羞恼,两手不住推他。
从头到尾,真是一点儿冷酷无情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翌日,凝白再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看起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撩开帷帐,很快有人过来,但却不是太子。
杜鹃姑娘备了衣裳,问她穿哪件。
又说太子让人递话回来,说要和皇帝议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她别怕。
凝白听了,抽了抽嘴角,她是什么三岁小孩儿吗?离了他还会害怕?
遂又不理他,仰头笑眯眯说:“杜鹃姐姐真好,我真喜欢你。”
杜鹃微怔,却没有如从前一样口是心非,说:“你从前也这么说。”
凝白也不尴尬,毕竟就算失忆了,她也还是那个她,这确实是她惯说的话,然后下一刻,就听杜鹃姑娘说:“你还见人就叫姐姐,说出门在外,嘴甜点没坏处。”
凝白:……
这下就很尴尬了,嘴甜点是没坏处,但对谁都一样嘴甜,还叫人知道了,就跟脚踩八条船然后八条船全知道了似的。
好在杜鹃姑娘没有计较,又问她要穿哪件。
凝白就选了衣裳,被杜鹃姑娘勉力搀扶着下床。
太子回来得很快,跟心有所感知道凝白醒了似的,凝白看着他,之前睡过去后再醒来,没有灯盏,一片黑暗,她都没有看清太子的脸,这下看清了,一下就想起来昨日在汤池中他眉目染着克制欲色的模样,俊美蛊人,起码,她当时被蛊得情不自禁搂紧了他颈项,更加依近他。
凝白正在吃饭,她收回目光,看向各式精致早膳,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红着脸想,她也算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
她不理他,他也没死皮赖脸硬蹭上来,等到她吃完饭后才说:“卿卿从前不甚识字,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教的,现在失去记忆,也忘了识字这回事,想不想重新学?”
凝白不知道还有这茬事,他竟然还教过她识字,看他当回事的样子,她想了想,点了头。
活到老学到老嘛,不识字,她连婚书都看不明白。
于是他抱着她去到了书桌前,令人备纸墨,凝白一眼就看到他书桌上的小玉猫,十分惊奇:“这是殿下的?”
看不出来,太子殿下私下里竟然还有这等趣味?
太子看了一眼,拿过来给她,“卿卿的。”
凝白拿不准他是说送给她,还是这原本就属于她,但她一想,应该是原本就属于她,毕竟,这才合理多了嘛。
凝白把小玉猫捧到眼前,这猫儿活灵活现,可见手艺很不错,乍一看,竟然有点像她画在婚书的那只毛绒绒。
此念一出,她陷入沉思,片刻后,她确定了,以她自己的逻辑思维来看,这应该确实是同一只。
凝白扭头看太子,太子在书架前,从其中一处准确无误拿出了册书,容色专注认真,但若要强行联系,也能看出那么点高贵冷艳,主要是矜贵与冷淡。
就有那么点像婚书上的另一只猫儿了。
凝白等太子拿着书过来,问:“殿下,另一只呢?”
太子看看她手心的小玉猫,道:“只有一只。”
没有另一只?
凝白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不对啊,如果是她的,她理应会弄一对儿来呀?
除非,这不是她弄来的,而是别人送她的。
自己猜自己的心思,简直易如反掌,凝白都没有犹豫,“这只是殿下送我的吗?”
太子果然颔首。
看来是送玉猫儿在前,她在婚书上画画在后。
只是又有一点疑问,她画过之后,理应向太子再讨一只的,凑一对儿。
却没有讨,看起来,甚至都没跟太子说。
凝白心里思索片刻,得出两个结论,要么是她只是兴致上头随手一画没有在意,要么是她觉得如实跟太子说了后太子会拿话羞她,她不想被这讨厌太子羞。
两个结论都有可能,凝白没有硬要分出究竟是哪个,可是太子却问:“卿卿还想要一只?”
他既然开口问了,那凝白就理直气壮点头,弯弯眼睛,声音给甜头似的,“我想要同我们婚书上另一只一样的猫儿。”
赵潜事后看过婚书,上面两只猫儿,有一只很像她,那另一只,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了。
凤眸不由温柔,“好,卿卿想要,我就给卿卿雕。”
凝白讶然,“等等,是你自己雕的??”
太子颔首,凝白看着他,目光就由衷敬佩,他怎么什么都会?
她低下眼看看玉猫儿,之前是觉得手艺很不错,现在就是相当不错了,毕竟雕它的人不是专业的工匠,而是太子。
她又看太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还会什么?”
赵潜想了想:“……琴棋书画,雕刻,琵琶,还有一些零零碎碎。”
琵琶?
明眸微微瞠大,显然来了兴致,太子还会弹琵琶!
只是凝白想到寺庙里怒目圆睁抱铜琵琶的塑像,又想到太子凛凛威杀挽弓而立的模样。
对,她已经想起她见过太子,在江南,见过他的塑像。
只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本她得知太子会弹琵琶的一瞬间想到的吴郡吴侬软语的琵琶,但现在,她脑子里都是菩萨金刚威严的法器。
她的反应给的太过显然,赵潜隐隐笑着道:“卿卿若想听,我也可以弹给卿卿听。”
凝白可耻地心动了,管什么法器不法器的呢,太子雕刻手艺都这样好,琵琶也一定十分精通,她要听慢悠悠缠绵绵的,太子肯定能弹出来。
想到这里,凝白俨然忘了她是来干什么的,眼巴巴说,“殿下,你看今日风和日丽,不如我们现在就品鉴琴曲?”
声音微软,眸波柔亮,含着期待,毫无疑问,她是在蓄意撒娇。
赵潜一默,而后,没有顶住,只好把书放下,问她:“卿卿是要现在听,还是学了后再听?”
凝白这才记起来,她好像是来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