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咬牙,道:“城南吕记果脯铺子,与周记布庄,在一条街。”
周记布庄,几乎已经刻进赵潜心里,无法磨灭。就是那个荷包出现前,相同布料最后卖出的地方。
赵衡已经预想到皇兄会生出怎样的猜测,这听起来,实在像赵连城找人谋了荷包一事,成了步凝白耿耿于怀伤心欲绝的“心结”。
所以他没有停顿,快速地说,“而后,赵连城频繁地支纸张,钟粹宫中却没人见她用在何处,莫名其妙消失了。”
“在二月十七后,有一天赵连城的脾气格外坏,心情格外糟,一直在气咻咻骂下欢药的幕后之人,与此同时,她开始想办法出宫。而后,赵连城去找父皇,声称要去看一看公主府的进度。到了公主府后,她却挥退所有人,要同李九涯逛花园。两刻钟后,侍候的人实在担心,寻到花园,却处处不见赵连城踪影,害怕其失踪追究下来,遂不敢声张,又过两刻钟,赵连城突然从公主府后院出来,上前急急询问的人闻到了她身上有药香。”一气呵成。
这一长段话下来,莫名其妙,没有重点,但赵潜知道,赵衡不会前言不搭后语。
心中莫名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他听赵衡继续说:“于是我查证了公主府方圆二十里的药铺医馆,在二月下旬,有家医馆见过赵连城。”
赵连城千辛万苦出宫,避开所有人,就只是为了到宫外的医馆看病?
不详愈演愈烈,尤其,赵衡极是紧绷,“医馆的大夫说,是一个甜俏小姐陪着自家新过门的嫂嫂来看诊,怕嫂嫂不能生,所以才来看。”
凤眸墨瞳骤然紧缩。
他说什么?
已经讲到这里,赵衡霍然垂首叩地,声音在寂然殿中清晰可闻,“赵连城与步凝白相约医馆,为诊究竟有无滑脉,大夫亲口说,诊前还觉得小姑子刁蛮,嫂嫂刚进门十来天就火急火燎赶着来看病,结果诊完了没有滑脉,两人却似是由衷放下了心般,不由得怀疑她们其实根本不是姑嫂,而是亲密的手帕交,怕自己容颜倾城的手帕交遇人不淑未婚先孕怀上孽种,所以才偷偷摸摸来看。”
二月十七后,凝白与赵连城,相约去医馆,得知没有怀胎后,由衷放下了心?
荒谬一瞬间席卷了赵潜的理智,混乱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彻底说完这些,赵衡才说:“我心中起疑,直接命人在江湖上查问‘步凝白’,很快得到结果。”
“步凝白在江湖,没有重名,只有一人。三年前,她与花叶楼楼主相许终身,而后狠狠与其决裂,花叶楼楼主由此走火入魔,而她一战成名,后来传出,步凝白只是化名,她的真名是楚碧水,大名鼎鼎的魔教圣女,近二十年前,一把火烧了魔教,此后湮踪,三年前乃重出江湖,搅乱江湖只为取乐。”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听到皇兄几乎厉声:“二十年前的魔教圣女,如何有十六岁的骨龄!”
赵衡深吸口气,这些他在查到时,也一并查了。
“皇兄,魔教圣女原就青春不老,芳龄永继。只是,她极有可能不是所谓的楚碧水。”
“在步凝白实为魔教圣女楚碧水的流言传出后,又有人说圣女重出江湖,并非为取乐,只要手中有稀世珍宝,她都愿为之一试,玩弄真心。”赵衡愈发咬牙,“于是一年后,藏剑山庄的庄主被骗取真心,又被始乱终弃。”
“除此之外,圣女轻功天下第一,也广为流传。而二十年前,并无此等传言。”
赵衡甚至不敢擡头看皇兄的脸色,仍未说完,“我又想起团子满月宴那日,赵钺曾脱口而出其‘果然是冷袖雪的江湖朋友’,于是又去问了赵钺。”
“赵钺同我说,有人花了三千金,买他的项上人头,他价钱翻倍,才保得性命,而后,他雇那杀手贴身保护,翌日练武场,见到那杀手同您身边的步凝白离近耳语,就猜到步凝白接近皇兄极有可能也是图谋不轨。”
“皇兄,冷袖雪出身花叶楼,步凝白恰在花叶楼待过,这,也许就是她们相识的契机。”
细枝末节反刍过后,环环相扣,彼此佐证,铁证如山。
步凝白就是个江湖骗子。
因为轻功天下第一,所以他们坠崖后没有丝毫摔伤,所以她在他前一日到达历下,所以她能做到不费吹灰之力轻飘飘上马,所以她一消失,就没人找得到她,所以她能从京城逃到九十里外的山脚下,所以荔娘出发两日,她短短一夜就能追上再回来,所以她眨眼间,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荒诞与可笑充斥着赵潜四肢百骸,原来她竟连玩玩也不是,只是单纯骗他而已。
为了骗他,舍生忘死,山盟海誓,她捧出来的诺诺真心,全都是虚情假意。
久久无声,赵衡实在担心,擡起头,就眼睁睁看着皇兄双目通红,陡然呕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