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就站在殿门前,端然而立,凤眸含笑,远远望她。
凝白觉得他讨厌死了,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人提着裙摆扑进他怀里吗?
她在书桌前,怔怔无言,几欲落泪。
久别思念与不尽爱怜令赵潜只想将她拥入怀中,只是他还没有动一步,她就已经提着裙摆向他跑来,扑入他怀中。
空荡的怀抱一下被柔软填满,好像终得完满。
赵潜忍不住紧紧揽住她,甚至忍不住想将她嵌进自己骨血里,融为一体,才能得有满足。
但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卿卿这样思念孤啊。”隐隐笑着喟叹。
本以为她会羞于承认、窝在他怀里假装没听到,谁知她竟嗯了一声。
赵潜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低下眸,她正巧擡起头,眼波水动,定定看着他,突然踮脚吻上来。
抱住他的藕臂向上,环住他脖颈。她看着他,晶莹泪珠落下,滚烫融进他们唇齿间。
她仿佛是前所未有的主动,舌尖探进他牙关,而后热烈勾缠,赵潜在这一瞬间,竟然想起他生辰那日,他哄着她唇齿轻启,她乖乖的,舌尖探出一点点,足令人发狂。
彼时纯真又勾人,此时诚实的炽烈令他几近失控。
琉璃窗外,碧空如洗,浮云渐淡,奶香幽香冲袭理智,可赵潜霍然清醒,目光艰难移至她小腹,仿佛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个小娃娃。
这一看,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走之前,她的小腹平坦细薄,这会儿,圆润微凸,是他从没见过的,甚至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屏息抚上去,柔软极了,他的手掌覆在上面,更加冲击眼瞳。
“殿下才知道自己要做爹爹吗?”吐息凌乱,微微低眸,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这模样,好像第一天知道她揣了小娃娃似的。
赵潜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个毛头小子,一点也不稳重可靠,他略略克制,收回了手,眼睛却还是粘在上面,问:“太医今日请平安脉了吗?”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神顾虑这样多呀?
凝白把他的手又放回她的小腹上,“殿下就放心吧。”
毕竟,她根本没中什么诡毒呀。
赵潜擡眸,她鬓乱钗斜,绯红晕染,呼吸又是一滞,心热犹甚。
勉强克制住自己,问的却乱七八糟,“卿卿今日怎么别了簪钗?”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天热嘛。她又不会用发带把头发全绑起来,就只能让杜鹃简单给她梳一下,别了两支簪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她小腹,凤眸里的灼重都被压在了眸底,即使如此,充满克制的目光也足够烫得人发软。
凝白不回答,只说,“殿下,我有话跟你说。”
一派要说点小秘密的样子,他就俯身,准备听她说秘密。
幽香一下子萦绕五感,她的唇贴近他耳畔,微微温热,如兰似麝。
话语入耳的一瞬间,赵潜浑身一震,头脑一阵阵发热,,理智摇摇欲坠,柔若无骨的手却牵住了他的手,抽掉她盈盈发香中的钗。
彻底崩盘。
太子回京,第一时间回了东宫,皇帝知道后,即使迫切想见到太子安然无恙站在眼跟前,也还是按捺住了,毕竟太子有妻有子,怎么都得小意温柔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旁的来。
他等了半个时辰,而后派德福去请,德福心里很苦,就怕到了后太子妃已经跟太子告完了状。
提心吊胆到了昭明殿,殿门却紧闭,宫人垂着头,连他来了也没眼色极了,问都不问一声。
提心吊胆是一回事,心里不痛快又是另一回事,他就打算自己出声问一问太子可有空闲,陛下请他去承干殿。
然后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太子没空。
尴尬退了退,见杜鹃过来,忙把她也往后拉了拉。这孩子怎么也是个没眼色的。
杜鹃脑子转过弯,蓦然瞠大双眸,等等,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放出去时根本没说几个月,可是她知道啊!都快六个月了!!!
一时间心惊胆战,又不敢流露一丝出来,心中只为凝白焦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好在,一个时辰后,太子是唤水,不是让传太医。
德福看杜鹃去备水的架势,才算知道,这会儿是别想请得到太子了,太子与太子妃,可能还没开始小意温柔。
他这次也总算没想错。
凝白累极了,软软无力任太子抱着她沐浴,又抱回来为她穿衣。
凝白低眼一看,很嫌弃,“谁穿这样厚呀。”
赵潜始记起她之前穿的薄裳纱衣,便又为她重新穿。
凝白就看着他垂眸认真,修长手指徐徐系着衣带,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眉梢便不由染上笑意。
等为她穿完,他果然轻笑着问:“卿卿就这样思念为夫?”
她一眨不眨望着他,点点头,说:“殿下不是收到我的信了吗?”
如此反常的坦白诚实,反而令赵潜措手不及。
她依旧是羞涩的,雪腮微微嫣粉,但她就是都要诚实说出来,目光不躲不闪,也不再难为□□说还休动辄羞恼。
赵潜想,或许是因为此去江南凶险,她实在太过担心。
与生死比起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心下不由甚怜,拥着她柔声道:“收到了。”
江南比之京城甚至还要黑暗,愈查愈触目惊心,闻得六弟有信回来,他立刻便知道江南与京城还有勾结之处,谁知信到了,却是两封。
他也立刻便意识到,有一封是她的。
打开,工工整整如同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四个字,“小心,珍重”。
没有说她担惊受怕,没有说她日思夜想,赵潜却恨不得立刻便把江南料理了日夜兼程赶回东宫,好将他的小太子妃抱入怀。
就像现在这样。
她就又点点头,“殿下收到了,怎么还问啊问的,难道其实是殿下心中思念我,所以才总忍不住想问?”
赵潜结结实实愣住,这实在是太少见了,此去江南,当真令她担惊受怕到如此地步?
她细溜溜手指绕起他墨发,软软的,没什么力气,黏糊糊卿卿我我似的,明眸望着他,“灵渊哥哥,是不是呀?”
蓄意撒娇。绝对是蓄意撒娇。
赵潜无比确定,但确定了也不能再做什么,方才他都没敢怎么样,哄她随心意,她伏在他肩头,娇软无力,他就揽着她,缓慢温柔地吻她,好像交颈小鸳鸯似的,许久才平歇。
只是她又撑着他胸膛起来,定定看着他似乎在出神,他问怎么了,她就又伏回他肩头,仰头与他咬耳朵,气声问他怎么回事。
赵潜哪能说是怎么回事,就打算蒙混过去,她的指尖就似方才软软绕他头发一样,一下下软软地点他喉结,很困惑地说是不是不够。
他生辰那日哄着教的,她生辰翌日哄着求的,她就埋在他颈窝,偶尔轻吻他喉结。就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才由着他帮她穿衣裳。
现在她已是都经不起了,赵潜深吸口气,抵挡住她的蓄意撒娇,承认:“是,灵渊哥哥在外,每日想卿卿,朝思暮想,恨不得将卿卿揣在袖子里。”
说完,他道:“还是让太医来诊一诊吧?”
凝白就笑起来,也不管他是转移话题还是忧心小娃娃,好像很乖似的:“那好的哦。”
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蓄意撒娇的勾人小心机。
太医来诊,胎象没什么影响,但还是隐晦提醒了下,小皇孙可是已经快六个月了,容不得丁点儿闪失啊。
太子容色从容颔首,看不出来丁点儿难为情,只是凝白注意到他袖中的手不自然轻握,显然被太医这样提醒,他其实还是有点窘迫的。
凝白就觉得这也算太子难得一见的可爱。至于她自己?她不是已经顾忌小娃娃了吗?她只是想困觉而已,哪里有错嘛。
她就十分理直气壮,想翻身一把,调戏太子。
太医走后,赵潜就见她笑眯眯凑上来,寻到他的手牵住,不怀好意问:“灵渊哥哥方才害羞了嘛?”
现下天还未暗,明晃晃属于白日纵情,又有小娃娃要顾忌,赵潜微窘,只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她怎么不害羞?
明明脸皮那样薄,方才疏排乳汁时,她都还是不好意思看的。
牵起她的手,“那卿卿怎么不害羞?”
凝白只当他是转移话题反问,勾住他脖颈,踮脚在他耳畔说:“因为我的确想同灵渊哥哥困觉。”
倏然一震,身心都控制不住热了起来,没忍住揽住她又覆首吻了上去。
直到赵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艰难克制着自己分开,平复,甜蜜又愉悦,烦恼可以忽略不计,他想,原来这就叫小别胜新婚。
彻底冷静下来,他才能说起正经事,低眸,轻轻摩挲她小腹,说:“照太医诊断来看,胎儿已经正常许多。”
不是正常许多,是压根就十分正常。
她没说话,等着太子的下一句。果然,太子说:“我这次在江南,无意听得一桩旧事。”
“江南十几年前有个妇人,丈夫死了,她怀着遗腹子,也是怀胎初期就产乳,邻家妇人俱是惊异,劝她将胎儿打掉,许是情深,妇人不愿,怀胎十月,最后平安产下一名女婴,没有任何遗症。”
这情况虽然罕见,但若不是独一例,就说明正常情况下,怀胎便产乳也是可能合理存在的。
凝白就明白了。虽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但他既然信,她也就顺着说,“我就说了,也许那半碗解药歪打正着就解了一半的毒呢?”
小腹上的手一顿,凝白知道这“毒”是他的心结,忙道:“殿下,小娃娃还没有取小字,我们取一个吧!”
说完,她就似模似样思索起来:“唔……取什么好呢?”
像极了她初中这毒时,宽他的心,转移话题问起别的来。
心肠又软,脸皮又薄,他的小太子妃。
赵潜心中低低叹,便也要顺着她说话,却忽感到掌下一动。
他愣住,凝白也同样愣住,刚、刚刚是小娃娃动了吗??
还未如何,又是一动。
凝白傻住:“殿、殿下,小娃娃现在是会动的吗??”
赵潜原本又惊又喜,一听她这话,哭笑不得,“自然是会动的。”
有的胎儿,四个月便会动了。
她才傻傻低头,十分陌生又惊异,“之前都没有的!”
赵潜感到小娃娃好像还要继续动,牵过她的手复上去,时机刚刚好,摸了个正着。
她就更傻了,倾绝殊色的面容散发着无法言说的温柔与爱怜。
赵潜抱着她在怀里,静静看着她,一时只觉得没有更完满的了。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他才轻轻一笑:“小娃娃动了,说不准是听到了卿卿要为他取小字。”
这、这也能听到的吗?凝白不知道,她被太子唬住了,傻傻喃喃:“我还以为,小娃娃是知道殿下在摸他,所以才动的!”
赵潜很认真,“卿卿之前没有摸过他吗?”
凝白点头,他就又笑了,“隔着肚皮,他如何知道是谁?所以一定还是听到了卿卿要为他取小字,才高兴呢。”
太子说的在理哦,凝白又低头看看,却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一僵,迅速红了脸,“那、那方才岂不是都被听到了!”
赵潜没想到这点,脸皮薄的小太子妃整个人都陷入了羞耻的混乱当中,含嗔带恼瞪他,“都怪你!!”
赵潜平白遭受无妄之灾,小太子妃俨然已经不记得,方才究竟是谁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说她的确想同他困觉。
但赵潜想想,自己也确实有责任,她想是一回事,真的困觉了,也有他没能把持住的原因。
便又胡说八道哄:“方才没有动,说不得他在睡觉呢,这会儿才醒。”
凝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她已经决定相信了!小娃娃一定没听到的!
但还是很羞耻,“再也不同你困觉了!”
这下赵潜是真的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当做她孕期的小小无理取闹。为了制止事态继续严重下去,他转道:“那卿卿想给小娃娃取什么小字?”
凝白也迫切想摆脱羞耻,再则小娃娃听到她的话就动了,已经信了太子的话,但小字这话,根本是她随口提的,她就摇头。
太子十分可靠,循循善诱:“如果是小女郎,卿卿想唤她什么?”
凝白对这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她甚至从没听别人唤过谁的小名,连个参考都找不到。
总觉得现想一个出来好随意,对小娃娃一点也不用心。她瘪瘪嘴,不想了,说:“殿下要与我说的事说完了,我也有事要与殿下说。”
凝白就把善兰与青蕊的事都说了。
太子听着听着,渐渐没了表情,渐渐冰冷克制。
凝白再三申明:“我让人注意善兰姑姑了,只是这些时日,什么证据都没发现,我知道这说出来很像空口污蔑,但该告诉殿下的,我还是要告诉殿下。”
说完,她仰眸问:“殿下,你觉得有可能是善兰姑姑吗?”
太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儿,道:“孤想起自戕的云霁,也是善兰一手提拔上来。”
那可能性就更大了,凝白觉得淑妃娘娘才真是慧极之人,一旦怀疑,一语道破。
她就问:“殿下,那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