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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肆(1 / 2)

恣肆

床榻边的方几上燃着一盏烛灯,火光时有摇曳,映在雪初凝的眸子里,点点碎星荡漾开去,又在睫羽微垂时化开一汪春水,内里的柔软和忧悒便再藏不住。

雪初凝觉着今日的自己实在有些多愁善感,大抵是色令智昏,竟稀里糊涂允了他胡来。

现下终于清醒了些,心里的不安便如同黢黑的无尽深渊。而她像是一缕飘絮,不上不下地浮坠其中,无处攀援,总也触不到底。

她再度缩回宴清霜怀里,好似只有感受到他坚实的心跳,才能确认这并非一场荒唐大梦,枕边人也不会随着梦醒而消失不见。

只是她对于晦暗的前路仍会感到畏惧。而宴清霜先前的故作疏离,也让她在面对这份感情之时,由深信不疑到茫然无望。

雪初凝早已不是当年幻想天真的小姑娘,即便是宴清霜,想要糊弄她也并不容易。所以他方才所言,实则并无欺瞒。

万物始于虚无,终于虚无。涅盘之后,浴火重生。所谓轮回,亦是新的开端。

原来这才是梵天轮回印的真谛。

雪初凝心中明了,她相信宴清霜定会践诺,但也正如那人所说,九死一生,几率渺茫。

总归无法令人心安。

宴清霜猜出她心中忧虑,便也不再吓唬她,只轻声道:“别担心,梵天轮回印不同于其他秘法,修炼至大成后,反会少受伤害。功法散尽尚需时日,这期间未有擅动灵力,便不会出事。”

因着寂尘的前车之鉴,雪初凝知晓禁术反噬的厉害,但宴清霜绝非冲动之人,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置血海深仇于不顾。

想来早在决定对她敞开心扉之时,他便已然想到了别的对策。

只是雪初凝听到这番安慰之后,心情却并未如何放松。

她紧了紧搂在宴清霜颈间的手,侧脸贴着他的胸膛,闷声问:“还有多久?”

宴清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至少,一月之期内,我会陪着你。”

这一夜,雪初凝难得好眠。

狾毒的惊吓和折磨本就让她身心俱疲,可因着她擅自出离宴清霜,他始终不肯轻饶她,从白日到深夜,惩罚似的折腾了许久。若非宴清霜顾念着她是初次经事,且又有伤在身,饶是雪初凝哭哑了嗓子,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雪初凝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还有许多话尚未问来得及出口,可最终却耐不住眼皮沉重,窝在宴清霜怀里,呼吸渐渐平稳。

待她徐徐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只是睡眼朦胧间却发觉枕边空空,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弹坐起来,连忙寻找那人的身影。

“宴师兄?”

立于窗边之人闻声回身。

“阿凝。”随后宴清霜来到榻前,擡手摸她的头,“你醒了。”

话音未落,雪初凝却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

宴清霜看不到她的神情,却也猜出许是昨夜的安抚仍未能打消她心中忧惧。

好在她体内的狾毒暂被压制,紊乱的灵力得以平息,因化形之术震荡缺损而冒出的猫耳和尾巴已消失不见,一头雪发也终于漆黑如常。

宴清霜垂眸看着她,手下传来墨发柔顺的触感,却总觉着少了些什么,心中不由略感遗憾。

雪初凝不发一语,似乎只是想这般抱着他。

于是宴清霜扶着她的肩,也在榻边坐下,让她可以偎在自己怀里。只这片刻间,眼神不经意扫过她的锁骨和脊背,宴清霜不动声色移开视线,随手扯过锦被,将她一丝|不挂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是不是魇住了?”他问。

雪初凝摇摇头。

“那……可是身上还有不适?”

宴清霜临睡前,里里外外仔细替她涂了伤药。现下再看,昨日她身上被枝杈划破的细小伤口,几乎已瞧不出了。

羊脂玉似的肌肤白腻温软,只余下一些引人遐想的痕迹。好在宴清霜即便难以自持,也尚且知晓分寸,故而这些痕迹也并不算重。

雪初凝闻言依然摇头,过了许久才微哑着嗓音,轻声说道:“突破化神之时,我在心魔幻境里看到了你。你说,是我害你乱了道心,最终才会功亏一篑。”

她想起幻境中浑身浴血的白衣青年,她手中握着刺破他心脏的破恶刀,还有自己几乎被他折断的颈。

“我那时在想,若这一切并非幻象……”雪初凝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那我可当真是成了祸水,还不如被你掐死算了。”

宴清霜闻此,便明白了昨日她被狾毒折磨到濒临崩溃时,为何会说出让他杀了她这种话来诛他的心。

或许雪初凝的心魔并未随着破境而消散,这是她心底的恐惧,而这恐惧却是由他亲手种下。

“是我不好,令你受了许多苦。”宴清霜敛眉道,“幻境终究只是幻境,我怎会舍得伤害你。”

“阿凝,为你自乱道心,是我心甘情愿。况且,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此次便不敢来见你了。”

雪初凝略微抽离他的怀抱,冰蓝色的眸子清澈缱绻,擡头看向他时,眼神里依旧带了些犹疑。

而那人无意间流露出的神情,是她这几月来不曾见过的温柔,好似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熟悉得令她心口发胀。

只雪初凝心中却想,大抵禁术的反噬已然开始,这一丝失而复得的温柔,或许正是功法流失的前兆。

她如今已不知晓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总归现下的宴清霜多了一丝鲜活的生气,不再如同一块万古不化的坚冰那般,连她心底最温热的柔软也要冻结殆尽。

沉默良久,她忽然闷声问:“你不是又在骗我吧?”

宴清霜只骗过她一次,便是两月前在浮萍镇郊野的山洞外,对她说的那一句“你我之间,缘分已尽”。

他的一切谎言皆起始于此,而之后雪初凝的委屈和难过,他亦难辞其咎。

“我再不会骗你了。”

宴清霜眼中难得浸满了痛疚与自责,他轻吻着雪初凝的眉眼,沉声道:“这些都是真的,我也是真的,而非幻象。阿凝,你信我。”

雪初凝怔然看了他好一会儿,忽而撇撇嘴,满含幽怨地睖他一眼。宴清霜便知晓她这大约是原谅他了,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温热暖意也蔓延开来。

她复又偎进宴清霜怀里,轻声道:“我相信你,但你好容易将梵天轮回印练成,若是此时散尽功法,之后又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