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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1 / 2)

盛怒

雪初凝离开合欢宗后,无需再穿那一身明艳的红衣,便换回了原先的白裙。

虽说不久前已被净尘咒除去满身血污,但她身上伤势太重,仅仅过去不到一刻,残破的白裙便又红了大半。

她肩头的血洞深可见骨,左腿自膝侧而上是利刃划出的长长一道血痕,连带着裙角也破碎了一大块,露出莹白染血的小腿和脚踝。

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许多细碎的伤口。由于未能得到处理,仍在不断往外渗着血。

宴清霜一向沉稳持重,然而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模样,却也不由得微微颤了指尖。

他不禁后悔自己今夜未有拦住她。

明知此地于她并不安全,为何却仍眼睁睁看她孤身离去。

但事已至此,悔之无用。

宴清霜眉头紧蹙,连忙喂给雪初凝一枚治伤的丹药,又小心翼翼避开伤处扶她坐起身,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遮住那件破损的衣裙。

雪初凝如今身子本就脆弱,他方才在林间看到那些堆成小山的修士尸身,几乎不敢去想这姑娘是如何撑下来的。

但凡有一次失误,后果便不堪设想。

终归是他来得太迟了。

宴清霜紧抿着唇,手掌贴在雪初凝的后心为她渡去灵力。

只是这样虽然遏住了伤势的恶化,但无形之中却也滋长了落花烟的药性,令雪初凝变得愈发敏感。

落花烟的药性霸道无比,对一个重伤之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不论这药效再强,终归无法化解其人源源散去的生气。纵然会令人|欲|望加身,总也难以驱使濒死者,还有余力做出任何失态之举。

方才雪初凝头脑昏沉,以为浑身的血液都要流尽了,连神志也变得恍惚。

她看到自己躺在茫茫冰原上,眼前是漫天飞雪,一片一片飘落而下,好似要将她掩埋。

而宴清霜一袭白衣,就站在一步之遥的冰天雪地里,隔着无数碎琼乱玉凝望着她,眸色清浅而平静,窥不出一丝情愫。

雪初凝的神思犹自迟钝,只这冰原于她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眼眶一瞬便蓄满热泪,怔然迎上那人的目光。

她仍记得自己现下的处境,眼前之人不过一场虚幻大梦。

可即便是梦,那人投来的目光依旧淡漠,仿佛仅是将她当作陌路人,下一刻便会径直擦肩而过。

这并非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

她想,落花烟也不过如此。

只不出片刻,她的手脚竟似乎恢复了知觉,那股奇诡的热意和麻痒也随之清晰起来,好比终于打通了体内阻碍,猛然朝着不可言说之处涌去。

身体的变化令她暗自心惊,惶然擡眸时,却发觉自己忽而不受控制地撑起身子。

手脚仍是乏力,她的动作艰难迟缓,却又不可自抑,堪堪跪坐在那人身前,双手沿着素白的衣摆向上,攀握住那人的手,轻轻贴在脸侧。

似在汲取冰原上唯一的温度,也似祈求更多。

大抵梦境终究与现实不同,眼前的“宴清霜”竟也有了回应。

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指尖一挑便迫得她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淡漠的冰眸。

只他眸中掠过一丝困惑,似是不解为何她忽然泪流满面,随后未作多想,便要俯身落下一吻。

可雪初凝心里却莫名生出抗拒,残存的意识让她暂且得以保有理智。

那人的怀抱温暖又令人安心,是之前三百年间习以为常的留恋。

她迫切地需要被这怀抱安抚一身伤痛,但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人仅仅只是幻象。

一旦忘记了这个事实,或许她可以在梦境中得到更多,但如今的宴清霜绝不会碰她。

至少,不会在已成残垣的琉璃净世,行如此不敬之事。

雪初凝挣扎几许,终是狠了狠心,用力咬破舌尖。

疼痛换回了一丝反抗的余地,让她得以在彻底迷失前,将那仅有一纸之隔的幻象死命推了出去。

一旁的司予仍旧哀嚎不止,他低头抱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腕痛苦地抽气。

他那截利刃斩落的断掌,就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宴、清、霜——!”司予惨白着脸色,咬牙一字一顿地叫喊,“又是你!”

那人却无暇理会,一心顾着怀中猫儿的伤势,只觉着他吵闹。

月浮衣缩在角落里,被方才的变故惊得忘记了挣扎。看到雪初凝伤重至此,又昏迷不醒,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始终无法安定。

所幸来者是宴清霜,有他在,想必雪初凝也可无虞了。

合欢宗药物名目繁多,宴清霜不可能尽数了解,但也对落花烟之名有所耳闻。

仙门修士不论境界几何,除了欲行双修之事者,旁人皆对此物避之不及。

偏偏,这东西无药可解,唯有阴阳交合才可平息欲|念。

可先前二人尚未成婚,宴清霜哪里舍得碰她。眼下她重伤至此,又从未经过人事,身子多半也是受不住的。

思及此处,宴清霜复又想起方才赶来时看到的正欲作恶的手,眼神顿然更为寒凛,阴沉沉睇着跌坐一旁的司予。

正此时,怀中的人猛然颤了一下,宴清霜立时收回视线,敛眉看向她。

雪初凝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些许,虽短暂从幻梦中抽离出来,意识却仍是混沌不清。

她垂眸一看,隐约瞧见地上面目狰狞的司予,几乎下意识向后缩去,却又发觉自己正靠在一人怀里。

而那人看到她的反应,侧身一挡,宽阔的肩膀恰好将她的视线遮去。随之而来是雪松一般清冽浅淡的香气,萦绕鼻息间,莫名叫人觉得心安。

“……宴清霜?”她无力擡起眼皮,只梦呓似的唤了一声。

“是我。”

他低低应着,一手探向她的腕脉,一手仍撑在她的后心,源源不断地渡去灵力。

雪初凝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落花烟的药力不断侵入血脉,一遍遍冲击着她的意志。伤口处弱化的疼痛,反倒使身体异样的感觉愈发昭然。

诸如此类的药物大抵都是如此。

顺应之,可酣畅淋漓;反之,则生不如死。

雪初凝高悬的心得以安放,然在药效的驱使下,她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不再受自己支配,呼吸也变得沉重而凌乱。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的手不自觉环住宴清霜的脖子,仰起泛着红晕的脸,贴在他脖颈间胡乱磨蹭。

但此刻她偏又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抗拒皆使不出半分力气。

雪初凝思绪繁乱,心底不由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自己现下这般作态,似乎与那些侧着尾巴发|情的母猫没什么区别。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屈辱的一日,即便身旁之人是宴清霜,她也不愿让自己失态至此。

更何况,几个时辰之前,她方才在他面前亲手毁去那一纸婚书。即便是伪造之物,此后她二人也只能分道而驰。

只是此刻她始终无法自持,身体分明热得厉害,却仍是想要汲取更为清晰的暖。一边痛恨自己被欲|望挟持,一边又顾不得旁人在场,失控似的扯开自己衣带。

那条衣带在方才的混战中尾端断了半截,活结也松垮垮的,本就摇摇欲坠,只轻轻一碰便滑落开去。

月浮衣猜到雪初凝许是中了毒,却不知晓那是何种毒,此刻看到她颊边异样的红晕,才终于明白过来,也不由红了脸,急急垂下头去。

宴清霜意识到怀中人的动作,连忙按住她的手,又将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袍裹紧了些。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他哑声说了一句,便将人连扶带抱地揽在怀里站起身。

只这洞窟空间实在有限,破晓的天光倾泻进来,虽昏暗无比,却也足以视物。

司予离那石床仅不足两丈距离,方才那道狠戾的刀气不止斩断了他的手腕,且还沿着断口处钻入肌体,绞得灵台也痛不可耐。

刀气现下虽已消散,却仍叫他心有余悸。

故而宴清霜身形一动,他便立刻警惕又愤恨地死死盯着他。

不过,这一眼,却也让他瞧见了雪初凝的异样。

宴清霜止住了她的动作,但用出的力道并不大,以致她的双手轻易便挣脱束缚,复又软绵绵挂在他的肩上。

饶是外袍将她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却也仍被司予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