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淮凛眸微眯了眯,“那他人呢?”
“说是情况紧急,说完便走了。”沈忱顿了顿,又问道:“公子,会不会……”
此事事发蹊跷,确实诡异得很。
感受到男子似有进宫去瞧瞧的打算,柳依依心一急,攥住了人的大掌。
“夫君。”
贤德帝扮猪吃虎,早有铲除公子的打算,此时更是其身边的老太监派的人来传唤,莫非是一个圈套,将公子骗入宫中,然后……
可公子若是不去,皆是贤德帝又拿此来说事,公子也会落了口实。
“夫君,你要小心些,多带些人跟着吧。”
“好。”
一语罢,沈忱会意,立马去安排人手。
而柳依依正准备离开这怀抱时,却被男子抱了起来。
“有夫君在,何需劳烦娘子自己动脚?”
少女玉颊一粉,乖乖紧抱着。
孤淮凛一路将人抱至那架子榻上坐着,而后俯身蹲在了少女面前。
“娘子,此时时辰尚早,你再睡一觉吧,待夫君回来,再来喂你用膳可好?”
柳依依点着头,乖乖软软的,令孤淮凛心中一漾。
他没忍住,又噙住少女的粉唇阭噬了片刻。
待放开时,少女盈盈的眸儿亮晶晶的。
才刚成婚,孤淮凛对这不过几个时辰的分别已是心堵得很。
他将少女好生安置在那被衾之中后,坐在榻侧恋恋凝着平躺着的小姑娘。
就过一会儿,沈忱已在外面催了起来。
有些阴郁的男子不得已站起了身,然小姑娘却是勾住了他的袖袍。
“怎么了?娘子。”
少女的粉颊莹彻,这几日要的多了,透着有些旎旎的媚意。
小姑娘阖了阖唇,没说话,却是拉着他的袖袍引着人往下。
孤淮凛顺着少女的俯下身去,柔柔又唤了一声。
“娘子。”
蓦地,男子却觉自己的侧脸被一道温糯一触而过。
小姑娘松开了手,紧颤着羽睫不敢看他,只说着,“夫君,我,我等你回来。”
孤淮凛笑得昳丽,又是狠狠托着人的面颊,狠狠亲了一下。
而后,便笑着大步走了出去。
听见门扉关上的细碎声响传来,柳依依才羞红着面,将自己埋进了衾被里。
然酝酿了好一番,柳依依却无半点睡意了。
没有窝在男子怀里被他紧紧揽着,竟是有些无法入眠了。
囫囵想了好些东西,柳依依翻身下了榻,提脚动了几步,觉未有几分难受。
她缓缓朝那面挂满了书画的墙行去,而后轻触了置在架阁上的一处开关。
哐的一声。
被隐着的内门徐徐打开。
柳依依提着裙摆朝里走去,这寝殿里的暗室是孤淮凛告诉她的,内里置着的便是她这数月以来在兰台修复的所有文献古册。
一件一件,皆秘密藏在了此处。
她循着位置,快速拿出了那幅日出西山图,将至最后一步了,不如今日便将它修复完成。
......
本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日不知何时蔓上了浓浓的乌云,黑云压城,灰暗阴沉的云层厚重,仿下一刻便要倾斜而下。
沈忱望了眼天,道:“公子,似要下大雨了。”
孤淮凛没说话,沈忱又道:“公子可是在担心此次入宫?”
“陛下突然中毒昏迷,其身边老太监又派人传话要见我?其中玄机,倒真是有些参悟不透。”孤淮凛擡起眼来,望了一眼青云居的方向。
“如今,只怕要变天了。”
不知为何,他有些隐隐的不安。
然兰台早已安排了重兵护卫,他的娘子应当不会有事,兰台也不会重蹈覆辙。
陡然狂风大作,吹得树木枝桠哗啦作响,有些不堪其折的已折断了腰。
......
青云居内。
因着外面昏昏沉沉,偌大的寝殿之内早已续上了灯火,几上的烛火劈里啪啦的燃烧着,暖黄的火光映射在少女的面上,更显清透无暇。
柳依依吐了口气,觉得有些烦闷。
漫长的修复工作倒是令她未再想起孤淮凛了,只是这天气有些闷的厉害。
及至最后一步完成,柳依依放下手中的工具,将那“重获新生”的画作举了起来,竟是发现有些朦胧的字样。
少女眸一紧,凑近了些看,确定没有看错。
不断移着位置,字迹不停变换。最终,少女锁定了那案几上的那盏烛火。
果然,潋滟暖黄的火光映射下,字迹清晰起来。
秀娟玲珑的字体映入眼帘。
“日昏似墨风云变,东日寒渊生真龙。”
柳依依心一惊,如斯隐秘掩藏之法,写的这几字到底是为了什么秘密?
蓦然,她想起老太公的死,当日,贼人放鼠摧毁书房,不少文献受损,而其中最严重的至今也未修复完成。
那些贼人以为的重要机密会在编撰好的书册上,可事实如是并非如此呢?
倘若他们一直找错了方向,老太史公将最重要的东西一直藏身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柳依依仔细回想着,与孤淮凛一同进入书房查找线索的那日,那日可有忽略掉什么不该忽略的东西呢?
会不会老太史公也将关键之物也以林清离这种方式掩藏在一纸之上?
以酸或葱白为墨书写,此法可极好的隐藏字迹,待字迹干了之后,与寻常纸张并无异常。
用以火烤才可显现,此古法极好,酸和葱白的味道也能在不久后便消失殆尽。
越往深处想,柳依依越是心惊胆战,倘若真的如此,她竟忽略了如此之久。
顾不得再多想,眼下已不容耽搁。
柳依依快速打开机关,执着那盏烛灯,快步进了那暗室之中。
将那堆砌的整整齐齐的文献书籍一件一件的展开隔着烛火烤着。
既然找不到关键之物,那便一个一个的试,总能试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试过的文藉已堆砌成了一座小山,潋滟的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
可没有,一个也没有异样。
柳依依眨了眨酸涩的眼,可她不信,这里面必定会有的。
少女强忍着臂的酸痛,又拿起一张修复尽好的宣纸来,方一展开,上面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铁画银钩,苍劲有力。
然末尾几个字尚未完成。
少女没忍住心中一涩,有些微堵,这便是老太公身死当日案几上所撰写的那张。
受刺身亡时,他还尚未写完成。
而上面的血迹早已清理掉了,所写的内容还是当年西南的那场疫事——
是明面上世人所认定的那样,西南王柳桥明反叛,而前萧王马革裹尸还。
若不是知道所写之人的用心良苦,她以前也会误认为这便是
丽嘉
铮铮的真相。
柳依依拿起来,放于烛火之上炙烤,不过稍稍,竟真的显现出几个字来。
少女大惊,差点叫出声来,然稍许之后,眼尾有些泛红。
此物真的暗藏玄机。
然,太史公用生命守护的东西,竟一直是这般直挺挺的展露于人前,她甚至还修复了此物,也从未发现。
往深处一想,柳依依更为难受,只怕太史公故意违背习惯更换的太史连纸也为暗中提醒。
可惜可恨的是,如此多日以来,竟是未发现半分!
亏她还与此物近身接触了好几日!
渐渐,隐藏的字迹显现出来了。
“日昏似墨风云变,东日寒渊生真龙。”
亦是这句话。
到底是何意?
她得问问孤淮凛,可他还未回来。
柳依依站起身,蓦然一阵头晕,竟是有些站不住脚,她快速将暗室之内收拾完整,走了出去。
正出来之际,她听见敲门之音传来。
“夫人。”
是宋既的声音。
柳依依回过头,待确定一切恢复原样,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才放心说了一句,“进来。”
长久未进入此间,亦或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慨然,宋既稍一怔。
柳依依倒是未发现男子的异样,急忙问道:“公子呢?他何时回来?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少女的嗓音令男子回过身来,他复道:“夫人,公子派我来接您。”
“接我?”
柳依依有些疑虑,孤淮凛一向不会如此,莫非是皇宫之内发生了何事?
“公子可说是何事?”
“不知,”宋既摇了摇头,道:“公子只说接你前去,并未告诉属下缘由。”
柳依依迟疑稍许,说:“走吧。”
“夫人请。”
......
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辘辘飞速行驶。
离兰台愈远,柳依依却是愈发有些不安,心底不知为何蔓上一种异样的情愫,竟是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掀开车帷,却见外面入宫的道路并无异常,她大声问道:“宋侍卫,公子在哪儿?”
“夫人稍等片刻,马上便到了。”
沉稳的话语一落下,柳依依没由来心猛地一咯噔,不对,这话不对。
宋既真的是要带她去见孤淮凛的吗?
为今之计,她得赶紧脱身,绝对不能再跟着他走了。
蓦然,马车却是骤然急刹,崩腾的马儿发出刺耳的鸣叫。
车外传来刀剑剧烈相撞的声响,还有男子扯着嗓子的大吼。
“抓活的!人就在里面!”
少女面色骤然煞白,刺客听起来人并不少,而眼下只有她和宋既两人,这该如何脱身?!
黑压压的夜看不见尽头,疾风骤起,车帷被猛烈掀起,透过缝隙她看见了窗外正与凶神恶煞刺客纠缠在一起的宋既。
这一刻她有些茫然了,是宋既目的不纯将她带了出来,甚至不知想将她带去哪儿,如今又遇上了抓她的刺客,可宋既却是以身守护。
猛地,一阵车摇马晃,马儿发出狰狞的惊叫。随后一阵咯噔,车厢栽在了地上。
马死了,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蓦然,门帷被人从外面一刀划开。
随着撕拉一声脆响,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映入视线。
“啊!”
滔天的恐惧胆栗,令少女止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泪水止不住的在眼里打着转。
“你滚开!”
刺客笑得亦是狰狞,举着泛着寒光的锐刀步步逼近,直至将要靠拢之时,蛮横的身影轰然倒地。
宋既拔出浸染血迹的利剑,骤然,少女白腻莹彻的面色被淬染上一串血珠。
柳依依瞪大了眼,呼吸也在一瞬间停了。
“夫人,我们走!”
话音刚落,一声口哨骤起,黑压压的刺客又俯冲而来,宋既寡不敌众,况且眼下烈马已被斩杀,他们逃不掉了。
再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宋既替她挡住了劈来的刀,鲜血霎时喷涌……
......
黑夜仍是漫长,今日却是比任何一日都要黑。仔细看久了,才是发现清宁的银霜弯月被层层黑云掩盖,无边无际,似看不到尽头。
今日的皇宫如常,虽是早早收了音,然贤德帝寝殿之内仍是灯火通明。
老太监火急火燎的走来走去,偌大的殿内立着的臣子有的是愁眉苦脸,而有的便是隐晦不明。
已经大半日了,数位太医急急忙忙进了又出,又是换药,又是针灸。
宫人内侍也是火急火燎,这馥郁的龙涎香亦是挡不住那血腥之气。
如此......
莫非当真是有什么不测?
然其中一人却是立在一旁,凝着那徐徐燃着的火烛失了神。
仔细看,男子那精致无双的眉眼紧紧蹙着,负在身后的大掌也紧紧攥在一起。
孤淮凛有些心神不宁,他担心兰台有变故,担心他的小娘子......
来了大半日,通知来了的臣子皆被晾在此处,不得离开也不得派人回府报个信。
太医虽是火急火燎,可他却是觉得诡异,虽有馥郁的血腥之气,可药味却是半分也无。
贤德帝传出的咳嗽之声,频繁逼仄,隐隐听着却是中气十足。
不像是中毒之迹。
孤淮凛眯了眯眼,贤德帝当真是中毒了,还是别有目的呢?
隐约间,他感受到一道视线,擡眼望去,却见那太子正看着他。
男子微一挑眉,他从太子眼里也看出了同样的疑虑。
终于一人匆匆自屏风而出,老太监连屁滚尿流迎了上去,“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诸位,陛下如今已无大碍了,只是这毒来得蹊跷,还需细细静养。”说罢老者拱了拱手。
接着,数位太医跟着走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换下太子蟒袍的男子上前吩咐道:“来人,送太医。”
说罢又是微敛着眸,朝最后出来的老者道:“苏太医,父皇情况危急,不知可否请苏太医今夜留下,孤怕夜深时父皇又......”
话未说完,苏太医自是了然,道:“太子无需担心,臣今夜本就打算留在宫里。”
“既如此,便多谢苏太医了。”
话音落下,几位臣子陆陆续续入了进去,孤淮凛与太子对视一眼,正欲入内之际,猛地,孤淮凛心脏骤然一剧痛,痛得有些直不起身来。
这般痛来的猛烈,又消失的迅速。
然孤淮凛却是想到了在家中等他归去的依依。
不,他必须回兰台看一眼。
“太子可有办法出宫?”
已大半日过去,这寝殿之外早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消息传不出去,人也不会轻易放出去。
“孤大人何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