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白雾缭绕,茶芽于杯中沉浮。
孤淮凛抿了一口,道:“费医师今日特地来此,可是为了那毒一事?”
费医师点了点头,“公子,那毒乃师兄所炼制而成,可我技不如人,如今今天过去这才得以窥见其中奥秘。”
老人稍叹了口气,他那师兄费渡可谓真的是天才,当年他循着师父那名扬天下的名声,已是不惑之年的年纪,他也甘愿跋山涉水前往拜师,岂料,便是看见师父身边仅有一位年纪轻轻的男子。
起初他倒还小瞧他,然实则,他出人已远矣。
而公子那夜所中之毒,师兄在翌日给了解药来,也说明了公子晨时的何种异象,如此他也才放心让沈忱带给了公子。
可那毒,是尚未排尽的,可要排尽的方法,竟是那般......
见老人有些疑虑,孤淮凛道:“费医师但说无妨。”
费医师吐了口气,“公子此毒极是霸道,乃媚药中最毒之物,而师兄又加了其自创之毒,解起来便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中了毒,即使阴阳调和,在翌日也会身死,二师兄为这毒已给过解药,却并不在那药丸之内,而是在于柳姑娘身上。”
老人眼眸凝着坐于一旁的清俊男子,剩下的,虽还未说完,但孤淮凛已是了然于心。
那毒,他想为自己成功解了的,只有他的小娘子。而今,还要继续解,也只能靠他的小娘子。
如斯,关键在于依依身上,莫不是依依身上早已入了解药?
自石洞费渡为依依下毒之后,他恐吓说乃为剧毒之药,回了兰台之后,费医师便瞧过,实则并未下毒。
如今看来,自己所中之毒下在少女身上的解药莫不是在那时便下了?
蓦地,孤淮凛不禁竟是有些没由来的庆幸,自己这毒还未排尽,那依依.......
男子遏制不住的耳际有些泛红,他饮了口茶,想掩盖心中的燥意。
他道:“费医师,可还有何事?”
老人看起来欲言又止,他想应但是关于他那师兄的。
见老者支支吾吾,孤淮凛率先道:“费医师,我想你是想问问费渡的事,”
“他早已了无音讯。”
凛然的话一落下,费医师瞳孔一缩。
师兄又不见了。
“公子,在下实则是有一事想求公子——”
话未说完,只见孤淮凛道:“费医师,我懂你的意思,费渡他也帮过兰台,或许在林清离出事前,也曾积德行善,悬壶江湖。”
“可眼下,他也做了许多错事,他的罪与过相抵不了,届时我会将那些功过如实上奏,朝廷予以合理的判处。”
男子的眸清冽而深邃,费医师沉默稍许,终是拱了拱手:“是在下自私了。”
蓦地,却见一身着绿衫的侍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明桃又焦又急,来不及在门口等传话,便迅即奔了进去,“公子!”
她已是忘了行礼,只顾着大喊,“公子,你赶紧去救姑娘吧!她又被太后唤走了!”
孤淮凛本是端着青釉瓷盏的手一松,“砰”的落了下去,与厚实的几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时发生的?”
他紧蹙着眉,太后娘娘如今还想干什么?
“就在刚刚。”
来不及交代什么,电光火石间,俊拔的身影已掠了出去。
沈忱留在后面,颔首,“先走了,费医师。”
随之也急忙跟了上去。
......
因着府内将有喜事,已挂上了些锦绸红锻,无不耀眼绮美。
此时日正热烈,金灿灿的光晕映在远处层楼叠榭之上,朱垣琉璃瓦,尽显朦胧迷幻之色。
而幽幽一亭间,四周挺拔的柳树倒形成极好的荫蔽,素雅的轻纱微晃,随着珠帘一同作响。
少女擡了擡眼,注意着坐于八宝桌对面的庸华女子的举止。
明贤太后今日又来兰台了,可与上次盛气凌人不同的是,今日的她似又含了初见之时的慈祥与素雅。
青云居的侍卫见太后来,自是不让她进来。可她想,她乃孤淮凛的姑母,她未来夫君的姑母,她自然不能将她晾在外面。
于是她便壮着胆子跟着她来了,来到了这甚是僻静的凉亭里。
“你还怕哀家?”
正思肘间,却闻太后的嗓音落下,与此同时,自己的面前被推近一琉璃碗盏,而内里盛的是桃花酥。
柳依依止不住一颤,莫不是要毒死她......
明贤太后笑了声,“上次哀家所为实属无奈,但也需向你致歉,是哀家有愧于你。”
说罢她使了个颜色,一直站在其身后的嬷嬷也福了个身,“姑娘大人有大量,上次是老身过于莽撞了。”
少女眨了眨眼,虽是不解,但太后都已做到如此,她怎可能还不依不饶驳了她的面子。
她道:“太后娘娘,您无需如此,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公子,为了兰台。”
她自然知道,太后如此只是想尽快查清兰台遇害的真相,她兄长真正的死因。
“你倒是机灵。”太后说道:“确为如此,你可知淮凛的母亲?”
少女摇了摇头。
“他的母亲,是个美人。”
柳依依心里想,孤淮凛的母亲若是生的不好看,怎会将他也生的那般俊美呢?
随后,明贤太后却是叹了口气,“只可惜,红颜薄命。”
看着少女疑惑的眼,明贤太后继续道:“史臣之职,虽流芳百世、受万众敬仰,可却历来遭受帝王将相的忌惮,因为他们怕,怕不耻污垢被攥进史册而流传下去,所以向来对兰台软硬皆施。
而淮凛的父亲,你也知道,死于非命,你也深受牵连。而他的母亲当年也是死于刺杀。”
“什么?这......”
柳依依瞪大了眼儿,“公子极少在我面前提及他的母亲,竟然也......”
她犹记得,上次不慎提及时他面上那浓浓的哀思。
“我猜也是的,那并不是一段好的记忆。”明贤太后眸光有些哀戚,进入了经年往事的涡轮。
“兄长四十有余时才有了淮凛这个孩子,而当年出事时,淮凛不过五岁,他的母亲死于刺客之手,甚至亲眼死在了他的面前。
自此,淮凛那孩子便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有些不理解兄长的选择,大吵一架之后,他便去外求学,极少回来。”
柳依依心一咯噔,还是半大的孩子,母亲就被刺客斩于自己面前,他那么小,如何能接受?
“那公子......公子当时定伤心的厉害......”
他那般的性格只怕绝不会在人前哭,而是一个人受着莫大的悲戚和哀痛。
想着,她心疼极了,心疼早早便经历如此祸事的他。
“是呀。”
明贤太后点了点头,“可他没有哭,相反,他出气的平静,直至出殡入土也未大哭大闹,可在那晚,在房里却是找不到人,寻了一天一夜,才在他母亲的墓碑之前找到他。”
嗓音落下,柳依依觉得喉头有些发紧,鼻尖也有些酸涩。
“那老太公死时公子也......”
那时的她,方被他从诏狱中解救回来,甚至对他还有些恐惧,自是极难发现他人后莫大的痛苦。
唯一的父亲也死了,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当时兰台事发突然,在白鹭书院的他一听到噩耗便赶了回来,自此接任太史令,之后的你也知道了?”
柳依依点了点头,之后的历经种种,线索断了又断,可却已有了怀疑的对象,如今线索也落在了西南之地。
“如今你们也将至成亲,以我对淮凛的了解,这孩子他是真的爱你,他此生认定了你,任是谁也阻止不了。而今帝王无能,大邺根基已是大厦将倾,而兰台……也早已卷入漩涡中心。”
“我怕的是日后,你们在种种面前,忘了今日的初心。”
说罢,太后泛着泪花的眸落下了她身上,柳依依凛然立起了身,道:“太后您请放心,我绝非贪图富贵享乐之人,公子爱我敬我,同样,我也会永远站在他这边,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定,
不离不弃,之死靡他。此生,我定要与公子长厢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