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寿春至庐江的官道就裹了层湿漉漉的凉意。秦斩踩着晨露往南走,靴底碾过碎石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在给这条荒废许久的路数着年岁。道旁的三棵老槐树早落尽了叶子,虬结的枝桠刺向灰蒙蒙的天,树身上还留着去年楚兵刻下的乱纹——这是他接管楚地三月来,第三次走这条路了。
“将军,您慢些,这路滑。”身后传来驿丞周老三的声音,带着点喘。周老三是本地人,原是楚地的小吏,秦入楚后没走,留着管些杂事,此刻他手里攥着卷皱巴巴的舆图,裤脚沾满了泥点,显然是赶了早路来的。
秦斩停下脚,回头时瞥见周老三怀里的舆图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用朱砂画的路线歪歪扭扭,倒是把沿途的坑洼都标了个大概。“这路最险的是哪段?”他指着舆图上一处画着“△”的地方,那是周老三特意标出来的险地。
“回将军,就是前面那片烂泥塘!”周老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雾里隐约能看见一片发黑的洼地,“去年秋雨冲垮了路基,车马过一次陷一次,商队走这儿,半车货得颠坏,还有赶车的摔断过腿呢。”
正说着,远处传来“吱呀”的牛车声,伴着货郎的吆喝,断断续续从雾里钻出来。秦斩和周老三往路边退了退,不多时就见一辆牛车晃悠着过来,车板上堆着半车桑布,用粗麻绳捆着,可还是有几匹布滑到了边缘,眼看就要掉下来。赶车的货郎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件打补丁的短褐,正死死拽着缰绳,额头上的汗混着雾水往下淌,嘴里还不停哄着牛:“慢些,再慢些,别颠坏了布……”
牛车刚过烂泥塘,就猛地一颠,车板上一个陶罐“哐当”一声撞在车帮上,罐口的塞子掉了,里面的醋顺着缝隙流出来,在车板上积了一滩黑印。货郎“哎呀”一声,急忙停下车,蹲在车边看着那罐醋心疼得直跺脚:“这是要送庐江给张掌柜的,这下可咋整……”
秦斩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块从车板上震松的石板——石板边缘都被磨圆了,底下还沾着湿泥。他把石板往地上一磕,泥块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石面:“周丞,传我话,从今日起,先修五里长的碎石路,就从这老槐树下开始,一直修到烂泥塘。”
周老三愣了愣:“将军,那驿站……”
“驿站和修路同步开工。”秦斩指着老槐树下那片空地,雾气渐散,能看清地面还算平整,“马厩建在东边,避着风口;粮草库靠北,砌三尺高的石基,防着雨天渗水;传信阁就搭在槐树旁,登高能望见南北两路。”他说话时,眼前突然弹出淡蓝色的系统界面,“驿站规划”四个字亮得显眼,庐江通行时间缩短40%,解锁基础驿路功能。”
这系统是他入楚时意外出现的,起初他还半信半疑,可上次按系统提示改良了农具,庐江的春耕效率真就提了三成,这下他倒也不排斥了。周老三没看见那界面,只觉得将军的规划细得离谱,连石基的高度都算好了,当下赶紧应道:“末将这就去召集工匠!”
没半日,老槐树下就热闹起来。来的工匠多是本地楚人,有采石的,有伐木的,还有会搭木楼的老木匠。为首的老木匠姓吴,头发都白了,手里攥着把墨斗,绕着空地走了三圈,才对秦斩说:“将军,这地底下有老树根,得挖干净,不然马厩的柱子扎不牢。”
秦斩点头:“吴老放心,挖树根的人我已经叫来了,今日先把地基清出来,明日就开始垒石。”他刚说完,就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扛着锄头过来了,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叫陈阿公,是附近陈家村的,听说要建驿站,特意带着村里的壮丁来帮忙。
“将军,俺们村的人都愿来出力!”陈阿公把锄头往地上一戳,声音洪亮,“这路烂了多少年了,俺们去庐江卖粮,得绕十里山路,现在能修路建驿站,是好事啊!”
秦斩看着陈阿公满是皱纹的脸,心里暖了暖。他入楚时,总有人怕秦兵苛待,躲着不敢出来,如今能有人主动来帮忙,倒也算没白费这三月的功夫。“多谢陈阿公,中午管饭,糙米饭管够,还有咸菜。”他笑着说,陈阿公一听,立刻招呼村民们去挖树根,锄头刨在土里的声音,混着工匠们的敲打声,在老槐树下响成一片。
接下来的半个月,老槐树下就没断过人。秦斩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帮着搬石头,有时和吴老商量木楼的结构,晚上还会去工地旁的草棚里,听工匠们说楚地的旧事。周老三倒是比以前忙了不少,既要盯着修路的进度,又要去寿春城里采买建驿站用的木料和砖瓦,每天跑得脚不沾地,倒也没再抱怨过。
这日清晨,秦斩刚到工地,就见吴老站在木楼的横梁下,指挥着工匠们往梁上钉钉子。木楼已经搭得有模有样了,四四方方的,屋顶铺着新采的茅草,墙角还留着通风的窗棂,正是按他说的样式建的。“将军,今日就能把横梁架好,再过三日,这传信阁就能住人了!”吴老看见他,笑得眼睛都眯了,手里的墨斗线在阳光下晃出一道细光。
秦斩刚要回话,就听见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从天边滚过来的。他心里一动,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雾色里奔来一匹枣红色的马,马背上骑着个驿卒,穿着秦兵的铠甲,怀里抱着个牛皮做的信袋,马鬃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嘴里还喷着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