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露在外边的两颗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鲜艳的红唇,目光中透露着少女才有的狡黠,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盯上了一只老母鸡,遥遥望着半空的扶风。
扶风竭力不让自己对上幽泉那几乎能淹没自己的目光,正襟危坐。
“所以,我们的祖神大人,高高在上的神明呀,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扶风重新恢复了人族的英灵该有的威严,凝实的魂体按着身侧的肉身,就像沙场点兵的将军拄着剑,睥睨天下。
炬的目光中早已没了焦点,一切的谋划尽皆成空,千万载的努力付诸东流,高高在上的祖神似乎失去了支撑,愈发显得憔悴苍老。
仿佛一张历经了无尽岁月的纸张,记载了满了岁月的斑驳,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片片碎裂。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中,炬倔强地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云端,扫过山巅,扫过破败的大殿,扫过气势如虹的众多强者,最后目光停留在许阳身上。
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炬忽然扯碎了胸前的衣衫,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哪有丝毫神明该有的无漏无缺。
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心脏的位置,蓦然间似乎有悲鸣声在天地间响起,犹如宏大的丧钟敲响,仿佛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一滴黑色的血液被无尽的黑色流光环绕,就连周围本就昏暗的光线仿佛都被这地黑色血疯狂吸收,天地间顿时黯淡了许多。
无数只黑色的触手一般的东西从炬身后破败的大殿中,从大殿的断壁残垣中探出,穿透泥土,穿过岩石,汇入了那滴黑色的血。
于是,黑色光更盛,犹如一只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一切。
一只虚空悬停的八块阵盘忽然齐齐一震,地底忽然便有汩汩的鲜血涌出,那分明就是曾经死去的人族强者的血。
炬的脚下,更有无数鲜血涓涓流出,迅速勾勒出一张巨大的人脸,虽然模糊不清,却在脸谱成形的那一刻威势冲天,悄然间形成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
扶风内心狂跳,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喝一声一枪刺下。
炬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扶风,稀疏焦黄的牙齿间含糊不清地蹦出几个字,“晚了,来不及了。”
鲜血在大阵中汇聚,转眼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池,不时有巨大的气泡从血池中冒出,再啪的一声炸裂,转瞬间血池便沸腾了起来。
扶风愕然看着自己刺出的长枪顿在空中,紧接着便片片碎裂,重新化作法则之力消散,下方的炬却丝毫不受影响。
“祭!”
巨大低沉的吟唱在虚空响起,强烈浑厚的音波穿透每个人的耳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天空中压下,众人几乎身不由己般就要跪伏倒地。
无数的生灵虚影在虚空显化,巨大的祭坛前跪满了虔诚拜伏的生灵,祭坛的上方雾气氤氲,一道模糊的身影端坐其间,接受着众生的膜拜。
虚幻的片段走马灯一样轮转,无数位面,无数星球,无数大陆上,数不清的类似场景几乎同时上演。
黑色的血滴缓缓出现在大阵的中央,凌空悬浮的八块阵盘顿时光芒大盛,齐齐剧烈抖动起来。
蓦然,一道璀璨至极的光柱贯穿天地出现在碎片形成的圆环中间,硬生生将漫天的乌云捅出一个窟窿,射向遥远的星空。
漫天的乌云散去,漆黑的天空中,稀疏的几颗星可见,杂乱地散布在夜空中。
扶风踉跄着后退几步,魂体几乎毫不犹豫间冲进了肉身,头顶那始终悬浮的黑色大旗忽地收起裹在了身上,化作一身玄衣。
汇集了肉身的扶风站了起来,招手重新唤出长枪,脚下,是一片茵茵绿草,托举着神色凝重的扶风。
“要鱼死网破了吗?”扶风愤怒地望着下方的炬,祖神愈发显得虚弱,苟延残喘。
“鱼死网破?不不不,网会破,鱼却不会死,我这条拘禁在大网中的鱼,终是要回到汪洋大海中去的。再见时,准备迎接我的怒火吧!”
炬愈发显得得意忘形,话也就显得多了起来,“你以为这次越界只是送来那枚紫色的神格?那个固然好,却不是全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它做准备呀。”
炬枯瘦的手指指着半空中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八块阵盘,笑得见牙不见眼。
“它可是我神族祭炼了无数会元,献祭了无数神族,以及数不清的人族和妖族,方才祭炼成功的无上至宝——两界盘。”
“哈哈哈,咳咳……”形态癫狂的炬强忍着不适,脚下血红色的人脸更是衬得此刻的他看上去阴森恐怖。
“扶风啊,你以为这次还会像以往一样,仅仅是放过来一些杂鱼吗?不,你要知道,那被你们杀死的衮,那可是我唯一的血脉。”
“神明什么时候也这么在乎血脉了?他们对你来讲,不就是相对可口的血食吗?”
炬依旧笑得灿烂,“随你怎么说,可是却无法改变现实。你看这两界盘,有了它,我就可以召唤祖庭的神明,他们就可以精准地招待我,带我回家。”
“至于衮,你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能为我而死,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忽然间,有无上恐怖的威压从那贯穿天地的巨大光柱中传来,血池愈发沸腾了,更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血池中逐渐显化,漠然注视着一切生灵。
祖神!又一位祖神。
虽然仅仅是一只眼睛的投影,可依旧难以掩饰那通天绝地的强横气息,那绝对是一尊神明,一尊至高无上的存在,一尊巅峰状态的强者。
一尊未知的祖神,通过某种秘法,在窥探着这方世界。
忽然,有微风拂面。
众人齐齐扭头,便见许阳不知何时已经摇摇晃晃行至半空,漫山遍野的青青绿草忽地齐刷刷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许阳头顶汇聚成一把剑。
就连扶风脚下的那片绿草,也倏然消失,水乳交融般出现在了许阳头顶的剑中,一闪而没。
剑意更盛。
“斩。”
背负双手的许阳只是轻轻叱喝一声,目光牢牢锁定那血池中诡异的眼睛,心念动处,剑意如期而至。
长剑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波澜壮阔的景象,随着许阳的轻叱,倏然间消失,再次出现时,轰然刺入了血池中那只散发着恐怖威能的眼睛。
那沸腾的血池瞬间蒸发,只有四周零散的暗红色污垢忠实记录着许阳那一剑的威势。
数不清的黑色的灰自空中飘零散落,仿佛漫天扬起的纸灰,像是祭奠的残留,又像是腐朽的哀鸣。
凄厉愤怒的咆哮声自虚空传来,虽然相隔了未知的遥远,却依然炸响在众人耳边,声如洪钟。
来自灵魂的颤栗让众人悚然一惊,艰难地回头望向那光芒璀璨的大阵,以及打正中央缓缓升起的一抹妖异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