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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ORU(2 / 2)

一次次剪断发丝,刀刃在耳边摩擦出恶心的声响。在越摞越高的死去的发梢上,家主请来的咒术师教会了她什么是咒力与术式,她以深蓝的眼眸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也看到了,真正的satoru。

已想不起那一天的场景了。大概是在五条家,也有可能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只记得那天的风分外强烈,吹动着宽大的和服衣摆,几乎要将她吹飞。五条悟站在几步之外,巍然不动的,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她,悄然皱起眉头。

他的第一句话,是并不意外的——

“你这家伙,长得还真和我挺像的。”

有些不爽的、又像是嘲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被风吹入了她的耳中。她愣了愣。

像吗?明明并不相似呀。

他那十成十的强大,任性的狂妄和鄙夷,与一眼便能窥见的强大,她要如何才能做到和他一样呢?

在六眼的倒影之中,五条怜终于窥见到了自己。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只好笑了笑。可就连笑容也没有让悟少爷觉得满意。

“我才不会像你这样子卑微地笑。”

“这样吗?对不起……”

“干嘛道歉?真是说错了,你一点也不像我。嘛,算了,你也没必要像我。”

他所说的“必要”是否当真必要,五条怜不知道。

但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同日诞生的兄妹,共同拥有satoru之名,是血脉相连的“五条”。在那一天之后,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朋友。

诞生的意义不同,他们的“现在”也完全不相似。

五条悟拥有着五条怜不曾拥有的一切。但倘若她说想要,他也会大方地出借的。

阅读他的书,用他的拍立得拍下照片,听着他的话语,妄想自己见不到的大海。向他抛出一大堆问题,迫切地期待她的回答。

踩着五条悟留下的脚步,他们一起长大了。

在充满烂橘子气味的这座大宅之中,五条怜始终走在他的身后。只要回过头,总能见到她。她会对自己眯一眯眼,似乎这就是她的笑容了。而这一刻的她最不像他。

她会以敬仰而卑微的目光看着他,她会为了他说出的话语欢欣或失落。她总是叫他“阿悟”而非“哥哥”,她说念他的名字就像是呼唤自己。

无数次回眸,五条悟看着她素白的发丝逐渐泛出暗淡浅灰的色泽,浑圆的杏眼长成微微狭长的形状,嘴角垂下难以察觉的弧度,只有短发依旧。

她渐渐长得与五条悟不一样了,但这并非是最致命的。

在六眼的强大之下,她的平凡成为了一眼便能看穿的破绽。只要她站在那里,就仿佛在说,我并不是五条悟。

她无法再成为风险的转嫁物了。

家主对她说,从此之后她便做五条怜就好。这是多年以来他对她说的少有的几句话之一。

从这一天起,五条怜才是五条怜。

再也不会有苍老的手掌削去五条怜的发丝,很快她的发梢触及到了肩膀。她被指导着拿起了和弓,每一次拨动弓弦都让她变得更像是五条家的小姐。在私塾的老师辞教后,她甚至拥有了前往学校的机会。

足够强大的五条悟无需任何虚假的替身或是屏障。他成为了咒术师,行走在诅咒之间,甚至无需挥动手掌,便能祓除最阴暗的咒灵。五条家的所有人都知道,在不久的未来,他就将代替明光大人,成为新的家主。

一切都在往足够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五条怜悄无声息地逃离了家。而这件事,是圣诞之后才传到家主耳中的。

家主并未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

随后,五条悟也得知了她的离去。

得知并非理解,他始终不明白她离开的动机。

他忘记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头了。而今他的身后已空无一人。

在她离家的第二个春天,五条悟才见到她。

其实再早几个月,他便已经听说了她的踪迹,可他不情愿去见她。

没有什么特别的或是不可言说的原因,就是不愿意。至于为什么现在愿意来见她了,当然也不存在原因。

因为想做,所以这么做了。这就是五条悟的理由。

时隔一年多的再会,这番感动情景的“舞台”设在横滨的街头。他的妹妹站在一个男人身后,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洋装的、年纪比她小许多的异国女孩。

记忆中短短的灰白发丝已然染黑,长及后心,烫成了漂亮的卷发。她穿着精致而繁复的长裙,看起来仿佛像是精致的娃娃。

她说,她的名字叫做角隐里琉。

五条怜丢弃了过去一切,全部的一切——不被期望的诞生、庞大而腐朽的家族、不愿正视她的父亲、给予她爱与自残形愧的哥哥、无法看清的身为咒术师的未来。

这一切,里琉全都不需要了。

“阿琉,我们该走了哟。”

那个男人向她招招手。五条悟不喜欢这家伙。

不喜欢他说话时轻浮的语气,也不喜欢他那亲昵的称呼,更不喜欢他的妹妹跟在这种人身边。

真想把这家伙——

“好的,森先生。”

她应着声,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看着五条悟。

很努力的,她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扭曲的、如同嘲讽的笑。

“再见,哥哥。”

这是第一次,她以兄长的称谓呼唤他。那个瞬间,五条悟已然猜想到,这将是最后一次了。

角隐里琉转身离开,深黑的发梢伴随她的步伐摇曳。

在迈出第五十七步时,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街的街头。

在五十七个机会中,她不曾一次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