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苏
面包沿着餐桌间的空隙,滚到了约摸三米开外的地方,在落地的十秒钟后被服务员麻利地收走了。
许是感觉到了弥漫在餐厅内唯一一对食客之间不友善的氛围,好久都没有服务员来为见空的杯底续上水。
漫在餐桌上的披萨的热气一点一点消退,融化的芝士复又凝结。沾在五条悟脸颊上的那圈白色奶酪缓缓剥离,被重力吸引着坠向地面,隐约还能听到“啪叽”的稀疏声响。
里琉抛出的武器,一如既往的并没能命中五条悟。他总是能够轻松地瓦解她视线的终点。
所以也依然是,没有意义。
还以为多多少少能伤害到他的,没想到仍是一切照旧,真不知道应该将其评价为意料之中还是情理之外,只有指尖奶酪厚重的质地无比真实。
里琉发出一声笑,但听起来更像是冷漠的哼声。她抽出压在餐盘下的餐巾,擦净了手指,可滑腻的触感依旧。她甩了甩手,寄希望于空气能吸干指尖的所有油分。
“所以我还是不理解你和我说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还是由沉默的触发者里琉终结了弥漫在彼此之间的寂静。
“难道您嫉妒我了吗,五条先生?您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我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吗?”
说着这话的她,无辜似的睁圆了眼眸,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仿佛她当真是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女似的。
“我可没什么好嫉妒你的。”五条悟不满地撇了撇嘴,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不知在盯着天花板上的什么时候,“你要非觉得和那家伙一起玩家家酒很正常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是已经劝过了,是你一定要凶我的。”
可怜巴巴似的,他撇下了嘴角,双手托腮看着里琉,仿佛委屈至极。
“别等遇上危险的时候,再哭唧唧跑过来找最爱的哥哥我帮忙哟。”
里琉嘴角的浅浅弧度彻底扭曲成了狞笑。
“就算世界毁灭,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首先我不会遇到危险,其次就算遇上不测我也不会找你——再次,你才不是什么‘亲爱的哥哥’。”
里琉学着他说出那句“亲爱的哥哥”时的口吻,原本是想恶心他一下的,却顺带着恶心到了自己。
说完这个词,她就立刻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难看的鬼脸,端起桌上的柠檬水猛灌下半杯,试图让酸涩的味道冲淡此刻所有的思绪。
“唉,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今天把你叫出来,真是大失策啦——”
他耷拉着脑袋,无比沮丧似的,还沉沉地叹出了分外悠长的一口气,把脸埋在臂弯里,像是快要哭出声的小学生。
“我亲爱的阿怜心里已经没有敬爱的哥哥了!这种事哪怕是想一想都叫我伤心哦。”
“是吗?”里琉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终于能袒露出畅快的笑容了,“真是太棒了。能伤害到你,我很开心。”
哪怕她所造成的伤口渺小得连肉眼也无法窥见,只要能够落在五条悟身上或是心中,就足以让她欣喜若狂了。
这绝对是今天拥有的最好的收获,也是价值百万的最棒的美食。就着他的痛苦(即便是佯装出来的无妨),里琉痛快地吃下了一整盘的黑松露瑶柱烩饭和大半块披萨,还在他的牛排上狠狠啃了一大口,甚至加单了两碟提拉米苏,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好胃口。
末了,再用湿毛巾再次擦净指尖,什么令人讨厌的感受全部都消失了。里琉站起身,披上针织外套,垂眸瞄了一眼桌边的收银条。
嗯,其实可以再多点一些的,不过她也确实是吃不下了,就到此为止吧。
“那么,我先走了。多谢您的款待。”
向他微微一颔首,这便是里琉的道别了。
不想对他说“再见”。这个词太委婉了,也残留着未来将会再见一面的期望。而他们之间,是不该有这种期望的。
当他许久没有回头看向自己时,里琉就已经摒弃了期待。
慢悠悠地走回到区役所,掐在午休结束的最后一分钟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旁边的同事终于不再对她的行程和会面充满好奇了,不知是午饭时间已经与其他人好好八卦过了这个问题,还是纯粹地忘记了上午有个自来熟的家伙来找过里琉的这回事。
不管是出于何种可能性,只要别再对她发散多余的好奇心就足够让里琉维持心中的平静,正常继续这一天的正常日程了。
她的正常日程是,在区役所消磨掉一天中三分之一的时间,然后准点回家,继续在家里耗去八小时,最后在梦境中浪费最后的一日时光。
这时候她倒是希望能来些突然的额外工作了。她需要做些从少年时代起就做惯了的事情,否则真的很难发泄这“正常”的一天中所遇到的“不正常”。
事与愿违,她所期望的总是不会发生。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愤怒地对afia的同僚们再度发出宣告,说自己不会接受任何突发工作了。
真后悔,早能料到今天的话,就过段时间再说出这话了。
踏入电梯将要到家的里琉如是想。
空荡荡的电梯直达她按亮的楼层,极速上升的高度让鼓膜发涨。里琉用掌根轻轻敲打着耳朵,无名指上的戒指无意间也碰触到了耳廓。
戒指太大了,即便用创可贴包裹在内侧,它依然只能松垮垮地搭在她的指根处。碰到耳廓的那个刹那,戒指倏地上移了好几厘米,几乎够到她的指节,吓得她心脏能抽了一下。
垂下手,戒指被轿厢的灯光折射出冰冷的金色光芒。里琉注视着戒指圆润的边缘,将它重新推回到了指根处。
这枚戒指始终不是她的东西,即便是带走了它、戴上了它,她也不是戒指的主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留着它,答案不在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