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将整座城市温柔地包裹。然而,在这座繁华都市的中心,那座名为“贺宅”的豪华别墅,却像是被遗落在这片温暖光晕之外的孤岛,散发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彻骨寒意。
往昔的贺宅,是流光溢彩的代名词。璀璨的水晶吊灯如同星辰倒悬,将宽敞得足以奔跑的马厩改造成的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精致的花园里,名贵的花朵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芬芳;欢声笑语更是从不间断,商界精英、名流显贵、亲朋好友云集于此,见证着贺家掌舵人贺景辰的意气风发,以及他与爱妻沈瑶——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前妻苏瑶——之间那份羡煞旁人的甜蜜与默契。那时候,空气中流动的都是金钱、权力和令人沉醉的幸福味道。
然而此刻,当贺景辰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得能清晰回响脚步声的一楼大厅里,感受到的却只有刺骨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丝毫无法驱散这宅邸深处的阴霾。曾经象征着温暖与团聚的壁炉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漆黑的余烬,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片荒芜。
他缓缓踱步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窗外,细密的雨丝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色之中。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嗒嗒”声,像是永无止境的催促,又像是无人聆听的悲泣。这声音,让贺景辰的心头莫名地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这冰冷的雨丝,一点点渗透进他早已麻木的心脏。
“瑶瑶……”他低声呢喃,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吞没。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刻骨铭心的烙印,深深地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次提及,都伴随着锥心刺骨的疼痛。
苏瑶离开已经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时间的概念在他这里早已变得模糊不清。自从那个雨夜,她拖着行李箱,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别墅大门外,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击,整个世界便轰然崩塌。他曾以为,他们的婚姻或许会像所有看似完美的故事一样,偶尔有些磕绊,但最终会回归甜蜜。他自信满满,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包括她的情绪,包括他们未来的走向。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爱情堡垒,竟然会因为一个他自认为处理得当的“小误会”,而彻底坍塌。
那个误会……贺景辰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懊悔。如果当时他能再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信任,少一点自以为是;如果他能放下身段,早一点去解释,早一点去挽回……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她就不会带着满心的伤痕和失望,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走到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欧式沙发前。这张沙发,曾经是他们两人最爱的地方。周末的午后,他们会依偎在一起,看一部老电影,分享一份精致的甜点;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呼吸,享受着那份宁静的默契。沙发柔软的材质,温暖的色调,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可如今,偌大的沙发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僵硬地坐在角落,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再也照不亮他心中的那片黑暗。
茶几上,精心摆放的果盘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鲜艳的水果失去了光泽,显得黯淡无光。旁边,那本他们曾经一起翻阅过的相册,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种种。贺景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拂去相册封面上的微尘,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它翻开。
扉页上,是他们婚礼时的合影。照片里的苏瑶,穿着洁白的婚纱,笑靥如花,美得如同天使。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盛满了星光和对未来的憧憬,温柔地望向身边的他。而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英俊逼人,嘴角噙着自信而幸福的笑容,紧紧地拥着怀中的新娘,仿佛拥有了全世界。那时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世界简单而美好。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苏瑶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翻看着相册,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他们曾经的甜蜜瞬间。第一次见面的青涩羞涩,热恋时的浓情蜜意,旅行中的浪漫邂逅,甚至是一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琐碎瞬间……那些画面,如今看来,都像是淬了毒的利刃,反复切割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
特别是那张,他们在大海边,夕阳下,紧紧相拥的背影。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的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则从身后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的依赖和信任。那是他们感情最稳固,也是他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时刻。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在他耳边说的话:“景辰,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是啊,只要有我在……”贺景辰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可我最后,还是让你害怕了,还是让你觉得孤单了,不是吗?”
他的目光停留在另一张照片上。那是去年冬天,他们一起去瑞士滑雪。苏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可爱的毛线帽和围巾,像个笨拙却又充满活力的孩子,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然后回头朝他伸出双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他也穿着专业的滑雪服,英姿飒爽,正准备滑到她身边去保护她。
那时的他们,虽然也会有小小的争执,但总能很快和好。他以为,他们的爱情足够坚固,可以抵御任何风雪。可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那场误会的发生,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将他们之间的温暖和信任冻结。
他至今还记得苏瑶离开那天,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下着和今天一样的冷雨。她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也没有哭闹,只是异常平静地将一些个人物品打包,然后递给他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景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疲惫,“我们离婚吧。”
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头顶。“瑶瑶,你……你说什么?为什么?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我可以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她打断了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很久以来,我就感觉很累了。你的工作,你的应酬,你的世界,和我想要的越来越远。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你看不见我,我也走不进你的心。”
“不是的!瑶瑶,我没有!”他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我爱你,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我只是……只是有时候太忙了,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试图挽回。他以为,只要他道歉,只要他表现出足够的悔意,她就会心软,就会回心转意。毕竟,他们之间有着那么深的感情基础,不是吗?
然而,苏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贺景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是靠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我累了,真的累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毅然决然地转身,拖着行李箱,走进了门外的雨幕之中。那背影,决绝而孤独,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当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僵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中,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那扇门被轻轻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那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真的走了。带着对他的失望,对他所有期望的破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天起,这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贺宅,就彻底变成了冰窖。没有了她的笑声,没有了她的倩影,没有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这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寒冷。他斥巨资买下的那些昂贵的家具,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那些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一切,在她离开的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它们不过是冰冷的摆设,徒劳地填充着这个巨大的、空洞的牢笼。
他疯狂地工作,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忘记失去她的痛苦。他把自己埋没在无尽的文件和会议中,没日没夜地出差,谈判,扩张业务。他把贺氏集团打理得更加蒸蒸日上,财富以惊人的速度累积。可这一切的成就,都换不来一丝一毫心灵的慰藉。每当夜深人静,整个贺宅陷入死寂,他独自一人回到这个空旷的牢笼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悔恨就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包括私家侦探,去寻找苏瑶的下落。他不在乎花费多少金钱,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要把她找回来。他要向她解释清楚,他要乞求她的原谅,他要重新赢回她的心。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得到的消息却总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苏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她更改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停用了所有的银行卡,注销了常用的社交媒体账号,断绝了与他世界的一切联系。她似乎铁了心,要将这段婚姻,将他这个人,彻底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变得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易怒,身边的助理和下属们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触碰到他那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他脸上的线条变得越来越冷硬,眼中的光芒也日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永远失去她了。是不是那个曾经深爱着他的女人,在经历了那场伤筋动骨的误会之后,已经彻底对他死了心,宁愿一个人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清贫但平静的生活,也不愿再回到他身边,回到这个曾经带给她无尽伤害的牢笼。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这个寒冷的雨夜,他的手机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贺宅死一般的寂静,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是他的特助,李伟。
这个时间点,李伟打电话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最近一段时间,关于苏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地牵动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喂,李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总裁,”电话那头传来李伟急促而紧张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刚刚……刚刚接到线报,有人在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附近,发现了一辆……一辆疑似苏小姐之前开的那辆银灰色轿车的残骸。”
贺景辰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你说什么?!残骸?!”
“是的,总裁。”李伟的声音更加急促,“具体情况还在核实中,当地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初步判断,车子可能是昨晚深夜在那里发生了严重的车祸,撞毁后起火燃烧……目前还不确定车内是否有人,以及是否是苏小姐本人。”
“轰——”
贺景辰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发黑,差点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车祸?残骸?苏瑶……
一个个关键词像是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她出车祸了?在这个时候?难道她之前的失踪,都是在躲着他,过着颠沛流离、甚至朝不保夕的生活吗?她一个人开车,深夜出现在那种荒凉偏僻的地方,还发生了车祸……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是害怕,是担心,是自责,是愤怒,是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吞没。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受了重伤,只要她还活着……他都无法原谅自己!是他,是他亲手将她逼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是他当初的固执和自以为是,如果不是他放任误会加深,如果他能早点找到她,保护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人在哪里?!”贺景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异常尖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她……她在里面吗?!”
“总裁,您先冷静一点!”李伟在那边努力安抚着他,“警方正在现场勘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火势已经被扑灭,但车子烧毁得很严重,几乎只剩下一具空壳。目前还在确认是否有人员伤亡,以及如何确认死者身份……”
“我不管那些!我现在就要过去!”贺景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一刻也无法忍受这种不确定的煎熬。他必须亲眼去确认!他要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总裁,现在过去恐怕不太方便,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了,而且……”李伟犹豫了一下,“而且,初步判断,车子损坏得太严重了,恐怕……很难找到完整的遗骸……”
“你说什么?!”贺景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找不到遗骸?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不!他不能再失去她了!绝对不能!
“备车!”贺景辰几乎是命令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慌而变得有些扭曲,“给我安排最快的直升机!不,不等了!我现在就开车过去!你立刻联系当地最好的救援和法医团队,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还有,把所有关于那辆车的信息,包括车主信息、维修记录、保险信息,全部发给我!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是,总裁!”李伟虽然不明白自家老板为何突然要亲自开车过去,而不是乘坐更快捷的直升机,但还是立刻应声道,“我马上去办!您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贺景辰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瞬间碎裂,但他的怒火和恐惧却丝毫没有因此平息。
他冲出客厅,脚步踉跄,眼中充满了血丝。他一把抓起玄关处挂着的那件昂贵的黑色风衣,胡乱地套在身上,连领带都系得歪歪扭扭。他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柔软的拖鞋就冲出了别墅大门。
深夜的贺宅,被冰冷的雨幕笼罩。巨大的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彻底隔绝了他与这个曾经充满爱与温暖的“家”。
他钻进车库里那辆最新款的黑色宾利,发动引擎。引擎发出低沉而狂暴的咆哮,如同他此刻内心无法遏制的愤怒和绝望。他猛踩油门,车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雨幕,沿着私家车道疾驰而去,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很快就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模糊。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夜色和连绵的雨雾。贺景辰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神空洞而疯狂。
脑海中,不断闪回着苏瑶离开时的背影,她冰冷的眼神,她决绝的话语。以及刚才电话里那简短而残酷的消息——“银灰色轿车的残骸”。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都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回那个雨夜,他能够追上她,能够拦住她,能够好好地和她谈一谈,而不是让她带着满心的伤痕和绝望离开。
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恨自己的冲动和易怒,恨自己当初没有多一点耐心和信任。他甚至开始痛恨那个所谓的“误会”,如果不是它,他们现在应该还像以前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吗?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他犯下的错,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而现在,他似乎还要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不!他不能接受!
“苏瑶……等我……”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夜低吼,“你一定要等我!你绝对不能有事!听到了没有?!”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雨刮器徒劳地刮刷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迷雾和恐惧。他不断地催促着司机开得更快一些,声音嘶哑而疯狂。助理李伟打来的电话他一个都没接,他现在谁都不想理会,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亲眼去确认。
几个小时后,当黎明的微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驱散了些许黑暗时,贺景辰终于赶到了位于城市远郊的事故现场。
现场已经被警方和消防人员彻底封锁。警戒线拉得很长,闪烁的警灯在灰蒙蒙的晨曦中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汽油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湿气,令人作呕。
贺景辰几乎是撞开了拦路的警察,不顾一切地冲向事故车辆烧毁后留下的那片狼藉。黑黢黢的金属框架扭曲变形,仿佛曾经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冲击力。地上散落着烧焦的碎片、玻璃碴和泥土。几名穿着制服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勘查取证。
“让开!都给我让开!”贺景辰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冲到了事故车辆最核心的区域。
李伟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写满了焦急。“总裁,您冷静点!这里危险!警方说……说里面的人……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贺景辰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堆扭曲的金属残骸上,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属于她的痕迹。他的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想要去触摸那些滚烫的、散发着异味的残骸,却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他害怕,害怕看到任何能够证实他最坏猜测的东西。
“总裁……”李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慰,“这里太惨烈了……您……”
“她在哪里?”贺景辰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她的尸体呢?!你们找到她了吗?!”
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慌。
一名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官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对贺景辰说道:“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目前,我们正在对这起交通事故进行调查。初步判断,是单方面事故,疑似疲劳驾驶或者操作失误导致车辆失控,撞向了路边的防护栏后起火燃烧。”
警官顿了顿,看着失魂落魄的贺景辰,斟酌着词句,艰难地说道:“经过初步搜查……我们在车内……发现了……发现了一具女性遗体……”
贺景辰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李伟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遗……遗体……”贺景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是的。”警官点了点头,语气沉重,“由于车辆损毁严重,起火燃烧,遗体的身份确认难度很大。不过,我们在车内发现了一个烧焦变形的钱包,里面有几张身份证件和一张名片,初步判断,死者身份可能与一位名叫‘沈雅婷’的女性有关。”
“沈雅婷?”贺景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抗拒,“不是她……不是她!你们搞错了!车上的人是苏瑶!是苏瑶!!”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嘶吼着,试图否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她叫苏瑶!苏瑶!不是什么沈雅婷!你们肯定认错人了!一定是搞错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冲到那堆残骸前,亲自去确认。他根本不相信,那个鲜活的、爱笑的、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变成小女人的苏瑶,就这样消失了,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面目全非的遗体!
“总裁,请您节哀!”警官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们会进行dNA比对来最终确认身份。但是……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