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槐花香钻进窗缝时，苏瑶正盯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发呆。镜中人眼尾泛红，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被谁用墨笔轻轻晕染过，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憔悴。她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这已经是今晚第七次，或许是第八次了，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熟悉的联系人名字上方——“凌轩”。每一次，记忆里某个温暖的碎片，都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即将按下的“删除”键轻轻拽回。
“啪嗒。”
床头灯的暖黄光晕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微信的“正在输入”提示。苏瑶的心猛地一跳，呼吸瞬间凝滞，手指如同受惊的蝶翼，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头像，是三年前他们一起去周庄旅行时拍的。照片里，她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糖画，糖丝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她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而凌轩就蹲在她身旁，举着手机，镜头里映出的不仅是她的笑脸，还有他自己眼底的温柔和宠溺，那时的他，还没有被西装革履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磨平棱角。
“还在看吗？”
对话框里的字跳出来时，苏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机紧紧贴在了胸口。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擂鼓声。她想起上周整理相册，翻到这张照片，凌轩当时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的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那时候你多瘦啊，风一吹就能跑。”她当时心里甜丝丝的，故意戳他肩膀：“现在更瘦了，你再这么下去，我得天天给你炖汤，把你养胖。”
可现在，她连打出“在看”这两个字都觉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通讯录里的“凌轩”两个字，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像两根细密的钢针，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她已经删掉了十七个联系人，从大学时形影不离的室友林小满，到公司前台总是笑眯眯的小周，从总说她“太拼了”要多吃点的健身教练阿杰，到常去的街角那家咖啡馆老板老陈，甚至包括那只她曾经精心照料过的流浪猫“团子”的新主人……每一次删除，都伴随着手机发出的轻微“删除”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极了去年冬天她在医院照顾生病的爸爸时，监护仪发出的那种规律而冰冷的蜂鸣。
“小瑶啊，别太辛苦。”
爸爸拉着她的手，病号服的袖口因为长期不换洗而磨得起了毛边，触感粗糙。她当时拼命点头，眼眶酸涩，嘴上倔强地说着“不辛苦”，可转身就去了便利店，买了一小锅关东煮，把萝卜和鱼丸小心翼翼地煮得咕嘟冒泡，端到爸爸床头时，因为手抖，汤都洒了半杯。那时凌轩正在外地出差，视频里他眼睛熬得通红，布满血丝，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做糖醋排骨，你最喜欢吃的。”
可他回来的那天，爸爸刚好出院。她抱着刚收拾好的行李箱，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凌轩那辆崭新的黑色宾利缓缓停下。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披肩，妆容精致，正微笑着对她说：“你好，我是程氏集团的程雨桐，凌总让我送您去酒店休息。”
后来她才慢慢知道，程雨桐不仅仅是程氏集团的千金，更是这次凌氏集团和程氏集团合作项目的关键人物。而凌轩当时说的那句“等我回来，给你做糖醋排骨”，其实是在程家老宅的后厨，由程雨桐的私人厨师精心烹制，再由程雨桐亲自端到他面前的。那天晚上，程雨桐挽着凌轩的手臂，笑容温婉得体，仿佛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叮——”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短信。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凌轩的另一个手机号，备注还是她当初偷偷加上去的“工作号”。她鬼使神差地点开，短信内容简洁得让她心口发紧：“冰箱第三层有你爱吃的杨枝甘露，温着的。”
她的指尖在空白的输入框上方悬停了足足十分钟，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他笨拙地给她剥虾；她生理期疼得蜷缩成一团，他守在床边，给她煮红糖姜茶；他加班到深夜，摸黑回到空无一人的家，看到她留的小纸条和温在锅里的粥……可最后，所有温暖的画面都被现实击碎——程雨桐挽着他的手臂，程家老宅的奢华，家族会议上冰冷的利益交换，还有爸爸偷偷对她说：“瑶瑶啊，爸爸不想拖累你，凌家那边……”
最终，她只打出了一个字，狠狠地按下发送键：“滚。”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瞬间将那个“滚”字晕染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墨团，就像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窗外的槐花香突然变得异常浓烈，甚至带着一丝甜腻的压迫感，仿佛有人拿着无形的花洒，将这带着露水的、带着回忆的花香，狠狠地撒在她脸上，让她无处躲藏。
她想起去年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发着近40度的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凌轩接到她的电话时，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他冒着倾盆大雨，开车去郊区的老宅给她送退烧药。后来她才知道，他那辆平时保养得极好的车，因为轮陷进了泥泞的乡间小路，底盘被刮得伤痕累累。他脱了昂贵的西装裤，毫不犹豫地趟着冰冷刺骨的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裤脚沾满了泥泞，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装着退烧药的塑料袋护在胸口，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瑶瑶，我在，马上就好……”
可现在呢？她明明就在这个城市的这头，他却只能在楼下苦苦等待。而她，连一句“你上来吧”都说不出口，甚至连“开门”这两个字，都成了难以启齿的奢望。
苏瑶赤着脚走到窗边，冰凉的地板让她打了个寒颤，但也稍微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楼下的宾利车照得清清楚楚。驾驶座上的人影似乎坐立不安，时而探身出来张望，时而又烦躁地坐回去，反复几次之后，终于熄了火，颓然地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星在寂静的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她心里那些忽明忽暗、无法言说的光。那是他的习惯，思考或者焦虑的时候，总喜欢抽烟。她以前总说他抽烟的样子很迷人，带着一种危险的、致命的吸引力。可现在，那烟雾缭绕中，只剩下了让她心碎的陌生和疏离。
三个月前的那个深夜，也是这样熟悉的敲门声。那时凌轩刚和家族的核心成员大吵了一架，据说是为了集团内部的人事任命，也可能是为了某个重要的合作项目。他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地站在她家门外，嘴里反复念叨着：“瑶瑶，他们要我娶沈家那个什么辰……说什么联姻能稳固股价……”她当时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拍着他的背哄道：“别怕，大不了我们一起创业，我养你！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当时紧紧抱住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依靠，声音带着哭腔：“好，瑶瑶，我们一起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可承诺总是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却又如此轻易地被现实碾碎。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晚上，凌轩并没有真的去找她，或者说，并没有真的打算带她走。他在她家楼下等了很久，最终却接到了程家的电话，然后便驱车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心碎成一片片。
“苏瑶，我错了。”
凌轩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反复摩擦过的玻璃，带着一种疲惫不堪的脆弱。苏瑶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想起上周在医院走廊，沈炎宸扶着她爸做检查。沈炎宸，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男人，曾经是她大学时期的学长，也是她一度以为只是普通朋友的人。他当时转头对她说，语气平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瑶瑶，你爸需要静养，凌轩最近太忙，公司的事情千头万绪，你别总拿这些小事去麻烦他，也别让他分心。”
她当时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心里有数”，可转身，就在医院的电梯间里，看到了凌轩搂着程雨桐的身影。程雨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脖子上戴着一条璀璨夺目的翡翠项链，那条项链，苏瑶认得，是她去年在一场小型拍卖会上，瞒着凌轩，用自己攒了大半年的奖金拍下来的。她当时只是觉得那条项链很配凌轩，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最终却成了别人身上的装饰品。
“那是程氏集团的千金，谈合作的必要应酬。”凌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清晰了一些，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苏瑶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柔软的耳垂肉里，试图隔绝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想起上周路过街角那家一直很喜欢的小花店，老板娘认出了她，笑着说：“小情侣真好呀，天天都来买花呢！”
她当时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心跳漏了好几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否认：“不是啦，那是我哥……”可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糖一样，泛起一阵阵酸涩的涟漪。现在想来，那束她每次都精心挑选的蓝玫瑰，恐怕并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而是凌轩用来哄另一个女人的手段吧？那个女人，大概就是程雨桐吧？
“你看，你连我自己都不了解了。”苏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凌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想起了三年前，也是一个暴雨夜。那天她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却固执地举着一把伞，站在凌氏集团大楼楼下等他。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但她一步也不肯离开。那时凌轩隔着车窗看到她，眼神复杂，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歉疚。他对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歉意，说：“瑶瑶，你真傻。”
然后，他让司机送她回了家。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离开公司，而是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夜。因为程家老宅那边突然出了状况，电路故障引发了一场小火灾，程老爷子受惊不小，他作为合作方，不得不寸步不离地陪着，安抚程家人的情绪，处理后续事宜，直到天亮。
“你说过要和我去云南开民宿，养一群猫，每天看日出日落……”苏瑶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片被风吹散的羽毛，飘摇不定。凌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口：“我说什么？”
“你说，‘瑶瑶，我是凌家人，不能逃避责任。’”苏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凌轩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我说的是实话，苏瑶。凌家传承了几代，我不能为了个人感情，置整个家族于不顾。程家那边……有很多事情牵扯在一起，不是我能轻易摆脱的。”
“我求过你，”苏瑶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我求你别管那些家族的事情，我们私奔好不好？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小城市，开一家小小的书店，或者咖啡馆，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电话那头，凌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苏瑶，对不起。”
“凌轩，”苏瑶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们分手吧。”
点击发送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一黑，彻底失去了反应。苏瑶慌了，手忙脚乱地按着电源键，按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她冲进客厅，发现凌轩的车还静静地停在楼下，驾驶座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密密麻麻的烟头。烟头上的火星早已熄灭，只剩下灰白色的烟蒂，在路灯下泛着冰冷的光，像极了他曾经炽热的眼神，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疏离。
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沉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车鸣。苏瑶抱着那束不知何时被她从楼下花店顺手买来的蓝玫瑰，坐在冰冷的飘窗上。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她摸出床头柜里那个尘封已久的铁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他们的定情信物——一枚银戒。那是大学时，凌轩用攒了整整三个月的奖学金买的。戒指的内侧，刻着两个小小的字，“凌”和“苏”，字迹算不上多么精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但那是他亲手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承载着他们最纯粹、最美好的时光。
她轻轻地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带来一丝寒意，却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戒圈内侧的刻痕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挲，已经有些磨损，不再那么清晰，就像他们这段曾经坚不可摧的感情，也在现实的磋磨下，变得伤痕累累，摇摇欲坠。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启动又熄火的声音，接着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苏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探头望向楼下，只见一辆崭新的银色奔驰S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视线，停在了单元楼门口不远处。车门打开，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优雅地走了下来。男人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气质温文尔雅，正是沈炎宸。
他抬头望向她的窗户，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仿佛春风拂面。苏瑶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无名指上的银戒硌得指尖生疼。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炎宸的场景。那是爸爸住院的第三天，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安静地站在病房门口，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护士出来，他才上前，低声询问是否可以进来。他带来的小米粥熬得软糯香甜，非常适合病后初愈的爸爸。苏瑶当时礼貌地道谢，他却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其实……我是来道歉的。”
苏瑶愣住了。沈炎宸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愧疚：“三年前，迎新晚会上，你不小心掉进了喷泉池里，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苏瑶震惊地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记得那天晚上，她为了躲避一个喝醉了酒的男生，慌不择路，结果脚下一滑，就掉了下去。周围一片混乱，后来是凌轩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送去了医务室。她当时只觉得狼狈和委屈，却从未想过背后竟然有人蓄意为之。
“那时候我刚从国外回来，年轻气盛，看不得你和凌轩走得那么近……”沈炎宸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懊悔，“我以为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复杂和恶意，你就会……就会远离他。可是后来，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时那么开心，那么幸福，我才意识到，我错了。有些恶意，是我自己都无法承受的。”
苏瑶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只记得自己当时心情很复杂，有震惊，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她一直以为她和凌轩的感情坚不可摧，却没想到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风波。
而现在，沈炎宸捧着一束洁白无瑕的白玫瑰站在楼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她。他微笑着看着她，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瑶瑶，好久不见。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苏瑶的心乱如麻。楼下，凌轩的车刚刚离开，只留下一地烟蒂；楼下车窗亮起的灯光下，沈炎宸捧着白玫瑰，笑容温暖。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曾经深爱却充满了现实阻碍的凌轩，一边是带着秘密和复杂目的、重新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沈炎宸。
她该如何选择？或者说，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手机屏幕黑沉沉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宣告着刚才那段对话的终结，也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苏瑶的优柔寡断。她把它扔在沙发上，任由它躺在那里，屏幕碎裂成蛛网状，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楼下，凌轩的车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处被车轮碾压过的落叶，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烟草和夜露的微凉气息。仿佛他从未出现过，那通电话，那些回忆，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掐自己耳垂的动作有多用力。而更清晰的，是心脏深处那股熟悉的、钝重的疼痛，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名为“思念”的情绪。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望向楼下。路灯昏黄的光晕下，那辆银色的奔驰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沈炎宸没有下车，只是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和他深邃的眼眸遥相呼应。
苏瑶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想起上周，沈炎宸约她在一家格调优雅的西餐厅吃饭。餐厅环境很好，音乐舒缓，烛光摇曳。他点了她喜欢吃的菜，为她斟酒，举止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
席间，他看似随意地提起了几件事。
“听说凌氏最近在和程氏谈一个很大的合作项目？”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闲聊。
苏瑶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吗？我对公司的事情不太了解。”
他笑了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动作优雅：“是这样的，程氏集团的千金程雨桐，好像是凌轩那边的关键人物。你知道，商场上的联姻，很多时候都是利益交换。”
苏瑶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指甲陷进了掌心：“沈总消息灵通。”
他放下水杯，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我只是关心你。瑶瑶，你和凌轩……还好吗？”
她当时正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刀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挺好的，谢谢关心。”
他沉默了片刻，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还记得你大学时弄丢的那条项链吗？就是你生日那天，你妈妈送给你的那条？”
苏瑶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那条项链对她意义非凡，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遗物，一条简单的银质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蓝宝石。她大学时不小心弄丢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地问道。
沈炎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有一次，我在一个旧物市场偶然看到的，觉得样式很特别，就买了下来。本想还给你，但后来搬家，就弄丢了。”他笑了笑，带着一丝歉意，“真是不好意思。”
苏瑶看着他，心里却充满了疑虑。她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沈炎宸这个人，太过于深不可测，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似乎都隐藏着某种深意。
现在回想起来，沈炎宸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带来了关于凌轩的、她不知道的信息，也带来了关于过去的、尘封的秘密。他时而温柔体贴，时而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看不透，猜不准。
楼下传来轻微的引擎声，打断了苏瑶的思绪。她探头望去，只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驶来，停在了单元楼门口。车门打开，凌轩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休闲装，头发似乎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期待？
他抬头望向她的窗户，目光灼灼，仿佛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直接望进了她的心里。看到他，苏瑶的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既有久别重逢的悸动，也有挥之不去的怨怼和犹豫。
他并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车旁，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缓缓吐出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又有些固执。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座雕塑，守候在夜色里。
苏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拉扯着。理智告诉她，不应该下去，不应该再给他任何机会，不应该让自己再次陷入那段痛苦而纠结的感情里。可情感却像挣脱了束缚的野马，催促着她，让她无法抗拒下楼的冲动。
她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起上学的日子，他总是会提前买好她爱吃的早餐；那些一起熬夜复习的夜晚，他会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给她递上一杯热牛奶；那些一起旅行的时光，他会细心地规划好行程，照顾好她的每一个细微的需求……那时候的凌轩，阳光、体贴、充满活力，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家族的压力，商业的竞争，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困住，也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开始变得忙碌，变得疏离，变得让她感到陌生。她看着他一次次在家族责任和爱情之间挣扎，看着他为了所谓的“责任”而一次次地让她失望，她的心也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这一次，她真的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吗？她真的还能承受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吗？
楼下，凌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掐灭了手中的烟，抬起头，对着她的窗户，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喊道：“瑶瑶，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把责任都推给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让我弥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充满了疲惫和悔恨，听得苏瑶心头一颤。
她想起了爸爸出院那天，凌轩信誓旦旦地说要带他们去三亚度假，给她和爸爸一个放松的环境。可就在那天早上，爸爸偷偷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瑶瑶啊，爸爸知道你心疼凌轩，也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不能再拖累你们年轻人了。凌家那边……条件确实不错，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好的归宿。”
她当时心里一沉，以为爸爸是变相地劝她离开凌轩。她急忙安慰爸爸：“爸，你别胡思乱想，我和凌轩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你。”
爸爸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心疼：“傻孩子，爸爸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怕凌家不会接受我这个累赘……”
后来，她才隐约从爸爸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凌家似乎对爸爸的病情有所顾虑，甚至隐隐透露出，如果她能“做出一些牺牲”，比如嫁给沈炎宸，那么凌家会愿意投入更多资源帮助苏家。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穿了她所有的幻想。原来，凌轩的犹豫和退缩，并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压力，还因为他自身也陷入了现实的泥沼，无法挣脱。他所谓的“责任”，不仅仅是家族的荣耀，或许还包括了对现实的妥协和对自身处境的考量。
而现在，他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用近乎卑微的姿态请求原谅。苏瑶不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幡然醒悟，还是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她不知道，这份迟来的“弥补”，是否还能填补得了那些早已千疮百孔的伤口。
楼下，凌轩还在等着她的答案。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着。
苏瑶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甜香和夜晚的凉意。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着里面挂着的那些衣服，大部分都是凌轩买的，或是他们一起去挑选的。每一件，似乎都承载着一段回忆，甜蜜的，酸涩的，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发热。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套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那是凌轩很久以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珍藏着，却很少再穿。她换上裙子，对着镜子，轻轻抚平裙摆上的褶皱。镜中的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挣扎，但也隐藏着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期待。
她拿起那个尘封已久的铁盒，打开，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银戒。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内侧的刻痕虽然磨损，但依然清晰可辨。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戒指戴回了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仿佛它从未离开过。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手机，给花店老板娘发了一条信息：“麻烦帮我留一束蓝玫瑰，明天早上八点来取。”
然后，她删掉了沈炎宸所有的联系方式，将他拉入了黑名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保护，或许是不想再被卷入更复杂的漩涡。她只知道，此刻，她只想见凌轩，只想亲口问问她心里的疑问，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下楼时，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走到楼下，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凌轩。他看到她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
“瑶瑶……”他喃喃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苏瑶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她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憔悴。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有埋怨，有不舍，有愤怒，也有那么一丝残存的、愚蠢的希望。
“凌轩，”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凌轩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仿佛怕惊扰了她。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就是想见见你。我……我很想你。”
苏瑶的心猛地一颤。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曾经，这句话对她来说，是最甜蜜的告白，是最温暖的慰藉。可现在，听在耳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和不确定。
“我也……想你。”她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夜风吹过，带来阵阵槐花的香气，也带来了刺骨的凉意。凌轩搓了搓手，似乎想打破这沉默：“那个……你饿不饿？我知道一家栗子店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还是热的。”
苏瑶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问清楚一切。她想知道程雨桐到底在他心里算什么，想知道家族的压力到底有多大，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想知道他所谓的“弥补”到底是什么。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她怕听到那个她不想听到的答案，怕彻底击碎自己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幻想。
“好啊。”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那是苏瑶很久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他主动伸出手，想要牵着她：“走吧。”
苏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心很烫，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也在紧张。他们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叠在一起。
一路无言。只有脚下的落叶被踩碎时发出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苏瑶的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是该质问他，还是该原谅他？是该重新开始，还是该彻底放手？
走到栗子店门口，店里还亮着灯。老板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哟，小两口，好久没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热乎的糖炒栗子？”
凌轩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麻烦您了，给我们来最大的一袋。”
老板麻利地装好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栗子，递给他们。凌轩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接过袋子，递给苏瑶：“趁热吃，暖和。”
苏瑶接过袋子，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温度，心里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熨帖了一下。她剥开一颗栗子，放进嘴里，香甜软糯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并肩走在街头，分享着同一份甜蜜。
“好吃吗？”凌轩期待地看着她。
苏瑶点了点头，笑了笑：“嗯，好吃。”
那一刻，她心里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些。或许，有些东西，并不是真的完全消失了。或许，他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们慢慢地往回走，凌轩依旧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路过那家花店时，老板娘正准备关门，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小情侣又回来了？”
苏瑶的脸颊有些发烫，凌轩则显得有些尴尬，连忙松开了她的手。
回到楼下，凌轩将那袋栗子递给她：“上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去接你上班？”
苏瑶看着他，心里充满了矛盾。她知道，如果她现在点头，就意味着她选择了原谅，选择了重新回到过去那段充满未知和痛苦的感情里。如果她摇头，就意味着彻底结束，意味着要斩断所有的联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凌轩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目送着她走进楼道，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转身离开。
苏瑶回到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打开那袋还温热的栗子，拿起一颗，慢慢地剥开。香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迷茫和不安。
她不知道，这一次的选择，是对是错。她只知道，她的心，再次被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个熟悉的人，搅得一团乱麻。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沈炎宸坐在黑暗的车厢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被自己拉黑的号码。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解锁。他熄灭了车内的灯光，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助理打来电话，汇报着刚刚查到的关于凌轩最近的动向：“沈总，凌轩最近确实在和程氏集团的程雨桐频繁接触，两人多次一起出入一些高端场所。另外，我们发现，凌氏集团最近的资金链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可能和程氏集团的注资有关。”
沈炎宸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知道了。继续盯着，特别是他们和苏瑶有关的所有动向。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挂了电话，他打开车载音响，播放着一首舒缓的古典乐。悠扬的旋律在寂静的车厢里流淌，却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他想起苏瑶刚才在窗边犹豫的样子，想起她最终选择下楼的背影，想起她戴上那枚银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苏瑶……”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你以为，你回到了他的身边，就能得到幸福吗？你忘了吗？有些债，是需要偿还的……”
夜色越来越深，城市的灯火渐渐熄灭。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着，或甜蜜，或痛苦，或挣扎，或沉沦。而苏瑶和凌轩的故事，似乎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充满了未知和变数。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是真的救赎，还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没有人知道答案。
重新回到凌轩的公寓，一切都和她离开时差不多。客厅的沙发上还随意搭着她上次落下的一条披肩，茶几上放着几本翻开的杂志，阳台上的绿植依旧生机勃勃，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示着主人的疏于照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味和清洁剂的气息，这是凌轩身上特有的味道，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如今却夹杂着一丝陌生的疏离感。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凌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局促地在沙发边坐下，又站了起来，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
苏瑶没有说话，只是环顾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的家。墙上还挂着他们一起去旅行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笑得灿烂而无忧。书架上，还摆放着一些她喜欢的书，和她大学时送他的那本《小王子》并列在一起。一切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喝点水吧。”凌轩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她。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苏瑶像触电般缩了一下，凌轩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谢谢。”苏瑶低声说道，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清晰地回响着。苏瑶捧着水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却一片冰凉。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沉重的气氛。
“瑶瑶，”凌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歉疚，“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瑶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悔恨，眼眶微微泛红，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这是她熟悉的凌轩，那个会因为她一点点不开心而紧张不已的凌轩，那个会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她的凌轩。
可是，这份迟来的道歉，真的能抚平她心中的创伤吗？那些被欺骗的痛苦，那些等待的煎熬，那些在深夜里独自流泪的夜晚，真的能因为这一句“对不起”就烟消云散吗？
“凌轩，”苏瑶放下水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告诉我，你和程雨桐，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轩的身体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低下头，避开了苏瑶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她……是程氏集团的千金。我们公司和程氏有很多合作，她是项目负责人之一。”
“只是这样吗？”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质疑，“我看到你们一起出席活动，看到她戴着那条我送你的项链……”
凌轩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那条项链……我……”
“你不用解释，”苏瑶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都看到了。那天在医院，你让她送我去酒店，对不对？”
凌轩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艰难地点了点头：“是。那天爸爸刚好出院，我想……我想先把你安顿好，再去处理别的事情。但是……程家那边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必须去应付一下。”
“应付？”苏瑶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是应付你的未婚妻，还是应付你的家族？”
“瑶瑶，你听我解释！”凌轩急切地站起身，想要靠近她，却被苏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他的心沉了下去，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瑶瑶，我知道，让你误会了。我和程雨桐……只是逢场作戏，是为了公司，为了凌家……我没有真的对她怎么样。”
“没有真的对她怎么样？”苏瑶的声音颤抖着，“那送她项链呢？带她出席活动呢？让她坐在你的副驾驶呢？这些，又算什么？”
“那条项链……”凌轩试图辩解，“是我妈妈让我送给程雨桐的，说是感谢程家在项目上的支持……”
“那你妈妈知道那条项链的来历吗？知道那是你妈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吗？”苏瑶的情绪激动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凌轩，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随便送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凌轩也有些激动，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苏瑶的手，“那条项链我找了很久才买回来的！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喜欢，也没想到我妈会……”
“所以，这就是你的借口吗？”苏瑶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浑身冰冷，“因为一时糊涂，就可以伤害我，欺骗我，把我当成什么？”
“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凌轩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他看着苏瑶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瑶瑶，我承认，我懦弱，我自私，我为了家族的利益，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但是，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我爱你，一直都是！”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打在苏瑶的心上。她曾经无数次地相信这句话，曾经为这句话而奋不顾身。可是现在，这句话听起来却那么苍白无力，那么虚伪。
“爱我？”苏瑶擦了擦眼泪，冷笑一声，“如果爱我，为什么要让我等那么久？如果爱我，为什么要骗我说去出差，却陪着别人？如果爱我，为什么要让我爸爸误会，以为我要攀附权贵？”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向凌轩。他无力反驳，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愧疚和自责将自己淹没。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受委屈。瑶瑶，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弥补，让我用余生来好好爱你，照顾你。”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几乎是跪在了苏瑶的面前。苏瑶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煎熬。她恨他的懦弱，恨他的欺骗，可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心里依然爱着他。那份爱，早已深入骨髓，刻入灵魂，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吗？她还能承受再一次的背叛和伤害吗？
她想起了沈炎宸，想起了他温和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神，想起了他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沈炎宸的出现，像是在她原本就混乱不堪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更大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他让她开始怀疑，开始审视自己和凌轩之间的感情，开始思考，或许，离开凌轩，才是对她自己最好的保护。
“凌轩，”苏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们……需要冷静一下。这些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凌轩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瑶瑶，你什么意思？你还要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苏瑶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家族，责任，现实……这些都不是靠一句‘我爱你’就能解决的。”
凌轩的脸色变得灰败，他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瑶瑶，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苏瑶看着他，心如刀割。她多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她没有离开，她依然爱他。可是，理智的声音在她耳边反复回响：不能，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凌轩，我没有决定。我只是……需要时间。”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卧室里，还残留着他们曾经的痕迹。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梳妆台上，还放着他送她的那瓶香水；衣柜里，挂满了他们的衣服……
苏瑶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和凌轩之间，就像这盏摇曳的灯光，看似还亮着，却已经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熄灭。
而楼下，沈炎宸的车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守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注视着楼上那扇亮着的窗户，也注视着苏瑶和凌轩之间那段充满变数的感情。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查清楚程雨桐脖子上的那条项链的来源，越详细越好。还有，凌氏集团最近的财务状况，特别是和程氏集团的资金往来，我要一份详细的报告。”
挂了电话，他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苏瑶在窗边流泪的样子，眼神复杂。他知道，苏瑶此刻一定很痛苦，很挣扎。而这份痛苦，正是他想要的。只有让她彻底看清凌轩的真面目，彻底死心，她才会意识到，谁才是真正值得她依靠的人。
他并不爱苏瑶，至少，不是那种纯粹的爱。他接近她，不过是带着某种目的，或许是复仇，或许是野心，或许两者皆有。但他不得不承认，看着她在自己编织的网中痛苦挣扎，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确实能给他带来一种病态的快感。
夜色渐深，苏瑶在卧室里枯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鱼肚白，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茶几上还放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凌轩不在家。
苏瑶的心沉了下去。他走了？就这么放弃了？
她走到玄关处，看到鞋架上，属于凌轩的那双黑色皮鞋还在。衣柜里，他的那件灰色风衣也挂在那里。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了，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