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香燃起来时,陆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来。
铜符在掌心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可他反而攥得更紧。
符身上的纹路开始发亮,金黑两色像活了似的游动,最后\"嗡\"地一声,化作千万道细流钻进他眉心。
不是灼烧,是撕扯。
陆砚看见自己的意识被扯成碎片,飘进一片混沌里。
有婴儿的啼哭,有老人的叹息,有乞丐把最后半块饼塞进饿殍手里,有军阀的马靴碾过跪在街上的妇孺。
他看见小九的盲眼在另一个时空里亮着光,握着判官笔勾下恶人的名字;看见沈墨寒在破落的祠堂里翻书,烛火映得她眼角泛着水光;看见赵霸天跪在青石板上,给个浑身是血的小叫花子裹伤,嘴里骂骂咧咧,手却轻得像摸小猫。
还有...陆醉川。
那个总把酒葫芦挂在腰间的男人,正站在幽冥河边,手里提着盏灯。
灯光很弱,却把黑雾逼得退了三尺。
他转头看向陆砚,嘴角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小子,看清楚了——城隍不是拿着生死簿的神,是蹲在人间酒桌旁的人。\"
陆砚猛然睁开眼。
月光从断墙缺口照进来,落在他掌心。
那里浮着本半透明的簿子,封皮上\"生死簿\"三个大字泛着金光。
他能听见小九急促的呼吸声,沈墨寒攥紧古籍的脆响,玄风长老倒抽冷气的\"嘶\"声。
\"我明白了。\"陆砚抬起手,生死簿的光映得他眼尾发亮,\"真正的城隍,不是靠力量压人,是靠这里。\"他指尖点了点心口。
\"好!\"玄风长老的桃木剑\"当\"地敲在青石板上,震得香灰簌簌往下落,\"小友有此悟,这城隍令算是认主了!\"
沈墨寒却盯着他的眼睛。
陆砚能看见她瞳孔里的自己,金黑交织的光在眼底流转,像极了当年陆醉川醉酒时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天空中突然划过的光亮打断。
那是颗流星。
金黑交错的光尾拖得老长,像道裂开的伤疤,从幽冥黑水的方向直贯天际。
陆砚望着它,突然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像春冰初融时的轻响,又像老掌柜温酒时,酒坛盖子被热气顶得\"咔嗒\"一响。
\"很好。\"那声音说,\"现在,让我们一起...看这个世界如何改变吧。\"
陆砚握紧生死簿。
月光下,簿子边缘的金纹突然泛起涟漪,像在回应什么。
远处的黑雾似乎顿了顿,又继续缓缓压过来。
小九的盲杖轻轻敲了敲他的鞋尖,带着点探究的意味;沈墨寒的古籍不知何时翻到了\"城隍司职\"那页,纸页被她捏得发皱;玄风长老的桃木剑上,黄符烧到了最后一截,火星子\"噼啪\"掉在青石板上。
陆砚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
酒液晃出细碎的响,混着心跳声,在风里荡开。
他望着远处的黑雾,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生死簿。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断墙上陆醉川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坛并排摆着的酒,等着被同一个人,温出最烈的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