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掌心的铜符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炉膛里夹出的炭。
他能清晰感觉到符身上的纹路正隔着皮肤啃噬血肉,不是疼,是一种灼烧般的鲜活——像老掌柜温酒时,酒坛壁上蒸腾的热气裹着粮食香往骨头缝里钻。
\"砚哥哥?\"小九的手覆上来,盲女的指尖凉得像雪水,却压不住他掌心的烫。
她另一只手摸索着捡起脚边的盲杖,竹节上的刻痕蹭过陆砚手背,\"你在发抖。\"
\"没事。\"陆砚反手握住小九的手腕,把铜符往两人相触的掌心压了压,\"就是...有点烧得慌。\"他抬头时,正撞进沈墨寒投来的目光。
前清遗族的学者不知何时解下了外袍,月白中衣下摆沾着墙灰,发簪歪在耳后,却仍端着那本翻得卷边的《幽冥典要》,封皮上的朱砂印子被她捏得发红。
\"给我看看。\"沈墨寒的声音发紧,指尖刚碰到铜符便触电似的缩回,又迅速攥住他手腕,\"别动。\"她另一只手快速翻动书页,泛黄的纸页发出脆响,直到某一页被指甲压出折痕。
陆砚瞥见书页上画着模糊的符纹,和铜符背面的朱砂字有七分相似。
\"城隍令。\"沈墨寒突然松手,古籍\"啪\"地合上,震得她眉峰微颤,\"我在《九城城隍志》里见过残篇——这不是普通的令符,是记录着城隍本源秘术的载体。\"她的手指顺着铜符边缘游走,在\"若我未成,汝当继之\"的字迹上停顿,\"上面刻的是...断因果·观生死。\"
山风卷着雾从断墙缺口灌进来,吹得沈墨寒额前碎发乱飞。
陆砚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那是什么?\"
\"是只有正式城隍才能掌握的能力。\"
苍老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陆砚转身,看见玄风长老不知何时站在残碑旁,白须被雾水浸得发重,手中的桃木剑垂着的黄符正簌簌发抖。
老道人目光灼灼,像盯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在青城山守了三十年《阴阳职司录》,上面写得明白——能观生死簿,断人间因果,此乃城隍镇幽冥、定阴阳的根本。\"
\"可我...\"陆砚喉间发紧,下意识摸向眉心。
那里的金黑印记还在发烫,像有根细针在颅骨里轻轻搅动——那是旧神意志留下的痕迹,从他觉醒城隍印那日起,就总在深夜里低语,\"我不确定自己能...掌控它。\"
\"砚哥哥。\"小九突然拽了拽他衣角。
盲女的判官笔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乌木笔杆上浮着淡青色的光,笔尖正对着铜符,\"它在哭。\"
\"哭?\"沈墨寒凑近,玄风长老也眯起眼。
\"像被封在坛子里的蝉。\"小九歪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砚哥哥,它在等你亲手揭开盖子。\"她的手指抚过笔杆上的刻痕,那是判官笔认主时留下的契约纹,\"但必须等你...心里的火足够旺。\"
陆砚望着远处翻涌的幽冥黑水。
黑雾比昨夜更浓了,像团浸了墨的棉絮,正缓缓往这边压过来。
他听见赵霸天在墙根敲石板的声音,\"当啷当啷\"的,混着小九的话在耳边嗡嗡响。
突然想起三天前,他们在醉仙楼地窖发现的那卷残卷,最后一页写着:\"城隍者,掌人间善恶秤,非力之强,乃心之正。\"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
酒液晃出细碎的响,像老掌柜当年拍他肩膀时,酒坛里翻涌的浪。
\"我试试。\"陆砚蹲下来,用刀尖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阵。
青石板缝里的草叶被他挑断,汁水染绿了刀尖,\"寒姐,帮我点三支香。
玄风前辈,麻烦守着阵眼。
小九...\"他握住盲女的手,把判官笔塞进她掌心,\"要是我晕了,拿笔戳我。\"
沈墨寒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个铜香炉,香灰还带着前半夜的余温。
玄风长老却笑了,把桃木剑往阵边一插,黄符\"呼\"地燃起来,\"小友这阵式虽糙,倒合了'心诚则灵'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