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岔路,陈白昼指着右手边的方向说:“我走这边了。”
“哦,好……”夏佩佩应道,“再见。”
“再见,”陈白昼想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他还是扭头回去叮嘱她,“你早点回去。”
内心告诫他这种话有种僭越,所以他等不了她说一个字,大步流星地走了。
夏佩佩往秀萍家走去,可刚擡脚就惊醒。
围巾。
她应该要把围巾还给他,并且说一句冬至快乐。
但愿他还没走远,距离他们分开只有几分钟而已。
寂静里,夏佩佩除了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似乎还有一种别的声音。
……
“你不必打电话来提醒我你给了多少钱!”
是陈白昼。
他好像在打电话,语气很冷,比这天气还冷很多,夏佩佩站在一颗青松后面,她看不见他,但声音能完全清楚地听见。
“我只是要警告你,”话筒里的女人也不遑相让,“你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只有我,你最好放聪明点。”
这几个月,她没少接到关于他逃课的电话。
“当然,”陈白昼笑道,笑声让夏佩佩心生害怕,“我一个劳改犯能做什么,只能靠你养了,所以下次记得多点,否则我要是饿死了,你还得处理后事呢。”
“你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女人冷哼。
“那你是在乎钱,还是在乎脸?”陈白昼说得很轻松。
话筒里的女人有几秒的语塞,陈白昼乘胜追击,继续笑说:“认命吧,除非我死。”
“不愧是亲父子,你们真是如出一辙。”女人冷笑着评价。
嘟嘟的忙音告诉陈白昼对话结束,他按下手机电源键,把它塞回裤子口袋里。
脚步声在接近夏佩佩,她惶恐地藏身进松树里,避免他发现她在这里。
她觉得,他不一定乐意在这时候遇见一个熟人。
陈白昼是垂头越过她的,看不见神情,只有他的背影能透露几分他的情绪。
夏佩佩感觉不太好。
但她没有依据,还是依靠直觉。
他的双手插在兜里,每一步都行走得有些沉重,他没注意到附近,所以也没看见想来还围巾的夏佩佩。
“啪嗒——”
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仍旧没让他回头。
夏佩佩从松树后面走出来,身上都是枯叶,她边拍边走,随后停在地上那几袋旺仔小馒头旁边。
它们可怜兮兮的,大红的颜色有几分刺眼。
她擡头,他已经不见人影,没有犹豫,她蹲下把被主人遗忘的它们捡起来,被风吹得冰冷冷的。
跟他打电话的,是他的母亲吧?
这稍稍推一推就知道。
好像谈得不愉快。
……
回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在厨房各司其职,夏佩佩把围巾取下,它很柔软,捏在手里让人舍不得放开。
但她必须要放下。
幸好她背了个够大的包可以把它塞进去。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在把围巾小心放好的时候,夏佩佩察觉到这个问题,就算被看见,那她解释一句就好了……
“佩佩,你回来了?”
是可乐,她从厨房探出身子来。
“啊,对……我回来了,有晚吗?”夏佩佩急急忙忙把围巾按下,然后拉上拉链。
让它暂时呆在这里吧。
“你来的不早也不晚,正好这会儿要酒了……”宁可乐说。
“那我马上拿过来!”
心头的不适被厨房的热气腾腾冲淡,除了主菜,其余小菜已经提前备好。
大家接力把盘子端上餐桌,对于他们而言的冬至,马上就来临了。
这里是野草丛生的破球场,它没有被建成,也永远不会被建成,县里有别的球场,不过陈白昼只喜欢这里。
因为它足够安静。
“砰!”
“砰!!”
“砰!!!”
陈白昼跪倒在地,双手撑着被冻得梆硬的地面,汗水从他脸上一颗一颗地下落,最后没进枯黄的草地。
足球慢慢滚到他面前,但他视若无睹。
没力气了。
可还有意识。
只要他停下来,意识就会全部归位,他脸色平淡地捞起足球,打算继续。
他没什么磨时间的爱好,在管教所的日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那时每一个小时都有事可做,但是今非昔比,他现在得到自由,也失去自由。
晚8点,晚饭完美落幕。
秀萍的手艺是一绝,普通的炒蔬菜也能有别样的美味,夏佩佩跟宁可乐吃得肚子都要涨破了。
又聊了会儿,她们就说得早点回去,不然晚了麻烦。
地瓜花离这儿算远的,所以秀萍上班那几天也经常住学校安排的教师宿舍。
秀萍提议让她老公开车送她们。
两人默契地婉拒,说正好用这机会消消食。
风刮了整整的一天,到了这会儿倒是停歇下来,夏佩佩跟宁可乐照例手挽手,一路闲聊。
途径熟悉的路口,夏佩佩变得沉默。
她记得他黯然离去的身影,不知道回家了没有?
“怎么了?”宁可乐拉拉她的手臂。
“没。”夏佩佩摇头。
黑暗把她脸上的失落掩盖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