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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常情(2 / 2)

声音……

夏佩佩往回一看,看见陈白昼举着她那张CT片子,眉眼微微上挑,有几分肆意的俊俏。

他……怎么下车了?

她压下疑问,伸手把袋子抓过来。

“谢谢……”夏佩佩埋头跟他道谢,也许不够大声,也许不够真诚。

但这是她在此时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路灯在这时点亮,它来的正是时候,将这附近一片的昏暗都稀释掉。

视线里的夏佩佩重新做好拔腿的姿势,如果没有任何作为,那么她会一步一步离开。

他不就是……在等她么?

整整一周在医院的徘徊,难道是无聊吗?

心跳快起来,上涌的血液仿佛给他送来勇气。

“夏……”陈白昼试着叫她,可只能吐出一个字。

夏佩佩好像听见了,她又扭过头来,漂亮的轮廓仍旧第一时间抓住陈白昼的注意力。

“夏佩佩……”陈白昼走过来,“夏佩佩老师……”

他在叫她没错。

夏佩佩微微仰头,因为他离得太近,又比她高,一定得擡头,否则就会看不见他。

“夏……”陈白昼的嘴唇好像还停留在她的名字上,“夏佩佩……佩佩老师。”

佩佩……老师。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加这种称呼,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老师,他们都不在一个学校。

可是,她现在就是老师,以示尊重的话,叫一声老师好像也是应该的。

“你叫我……”夏佩佩觉得他有点语无伦次,“干什么?”

她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站着。

“我……”

陈白昼靠在她身旁的路灯柱上,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

“怎么了?”夏佩佩疑问。

“那个……”陈白昼终于出声,“你还用我陪你去医院吗?”

夏佩佩愣了愣,后背惊起一阵冷汗,她重重地捏紧手里的袋子,目光跟着垂落。

陈白昼。

可乐把他的履历归纳为:不是好人,身上有命案,还坐过牢。

这是事实,叫人畏惧。

“这……”夏佩佩抿抿唇,她不能想这些,眼前最重要的是回答,“我……我的手……没什么大……”

她很紧张,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

“没什么大问题了,医生讲……可以不用去了。”

夏佩佩重新捋了一遍说。

这是实打实的实话。

“哦。”陈白昼垂眸,视线落在地面上,暖黄色的光芒驱走黑夜的阴冷,他们都站在光圈里,远离黑暗。

他的语气很轻,轻得像周身的空气。

“嗯。”她也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应他,手指只能再一次把紧张灌注在这个可怜的袋子上。

或许对话在这里结束了吧,于是夏佩佩清清嗓子,打算说一句再见跟他告别。

“那……”

话没来得及出口,夏佩佩的语句半路被人折断。

陈白昼侧过身来,正对着她。

“你是不是怕我?”他这么说。

“嗯?”夏佩佩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是杀人犯。”陈白昼轻飘飘地说。

杀人犯。

这三个字像盛夏里的惊雷,从别人的嘴里听说是一回事,听他本人说又是一回事。

他的的确确是,杀人犯。

夏佩佩不断转着眼珠,她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大脑懵懵的,完全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该说些什么?

但陈白昼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把左手揣进校服裤子,自顾自呼出一口气。

“距离我出狱,还不到三个月。”

夏佩佩实在无话可说,她不晓得为什么他要跟她说这些,她只想快一点离开,要是天色完全变成黑夜,她会害怕的。

耳畔没有声音了,夏佩佩胆怯地瞥过去,就这一瞬间,陈白昼忽然抓起她的手,冰凉的手指缠绕住她的手腕,让她下意识反抗地扭动。

他要……干什么?

冷汗马上遍布她的后背,手里的袋子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可这没让他有半分犹豫。

“你……做什么?”夏佩佩低低地问,难看的脸色透露她心底的情绪。

眼前的男孩努努眉,然后从左裤兜里摸出一支笔,他没有多余的手可以取下笔帽,只好用嘴巴咬下。

殷红的嘴唇被笔帽抵得变了形,像一朵正在开放的玫瑰花。

笔尖划在皮肤上的触感痒痒的,让夏佩佩恍惚的精力回到现实中。

“这是我的号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她,嘴里也空闲下来。

声音就如同往常那样,不,跟往常不太一样,只是夏佩佩听不出来。

“费用……你用这个联系我吧。”

夏佩佩根本没机会说话,因为陈白昼说完就转身走了,步伐很大,才不过几秒就只余下小小的背影。

深蓝色被黑暗吞没。

手掌被攥得紧紧的。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留下他的电话。

但在她的脑海里,他已经做了这世界上最恶毒的事情。

她误会得彻底,在下意识里就把他当成坏人。

他察觉到了吧?

可是,陈白昼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他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夏佩佩踮起脚尖,她睁大眼睛,路口已经空了,陈白昼早就走了,干干净净地走了。

灯光仿佛黯淡很多。

就像,陈白昼离开前的眼神。

不可否认,这是最正常的情形,说实在的,她不可能对陈白昼的身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她当然害怕。

人之常情。

一路心思沉重,等回到宿舍时已经是20分钟后。

手掌捏得太久,以至于冷汗模糊了陈白昼留下的数字。

发现它们失去的一瞬间,夏佩佩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她伸直手掌,希望可以分辨出那些数字的形状。

可是,什么也瞧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