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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游说 (四)(1 / 2)

第84章游说(四)

“他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殿下说,他一再拒绝你的邀请,是因烧蛋算过三次,结果都暗示他若是与你谋事,会有性命之虞。”

“无稽之谈。”危怀风发出一声嗤笑。

岑雪也认为这理由有些难以说服人,可是回想王玠说话时的眼神,又不像是在成心捉弄,便道:“殿下说那烧蛋乃是他从平蛮县学来的异族秘术,很是灵验,其中道理,应该与卜筮、易卦之术相类,若是能请来高人化掉那一劫,情况或许能有转机。”

“没说别的了?”危怀风问起旁的,似乎仍是对那烧蛋一术充满怀疑。

“没了。”岑雪目光微闪,想起王玠最后问自己的那些话,有点心虚,岔开话题道,“这些年来,除你以外,没有人来找过九殿下吗?”

“有。”危怀风应道,“后宫、前朝,乃至先皇他自己,都有派人来找过他,大概意思是要他服个软,跟着来人回宫,他没同意。”

岑雪猜测:“当年他离开皇城的原因,与西羌一役有关?”

那些年,岑雪人在盛京,但因为年幼,对于这一位被废为庶人的九殿下并不熟悉,后来掌握的内情,也仅仅是他在千秋节夜宴上狂殴岐王,触怒先皇,次日请罪时甘愿被废。可是平白无故的,他在先皇的寿诞上殴打岐王做甚?明明是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又为何突然颓废放荡,屡犯宫禁?除非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蓄意谋害襄王,让战争惨败的真凶另有其人,危廷不过是那一案里的替罪羊。

“你相信这世上会有君子吗?”危怀风没有回答,倏而来一句这样的反问,“‘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无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这样的君子。”

岑雪本想说“信”,可是不知为何,要开口时,那一声肯定的答复倏地堵在喉咙里,脑海里莫名回荡起岑元柏说“朝堂之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的声音。

危怀风道:“我父亲战败那年,身死名裂,千夫所指,为我父亲申辩的人或是被暗中处理,或是被威胁噤声,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在御前坚称此案蹊跷,恳请彻查的人。”

那一战,最为轰动的并非是危廷的阵亡,而是襄王的意外陨落,王玠乃是与襄王一母同胞的弟弟,本该与先皇一样,因襄王之死而迁怒危廷,可是当所有人都在对危廷口诛笔伐的时候,他反而是唯一一个在为危廷发声的人。

岑雪已然知道答案,眼前闪过岑元柏与庆王的脸孔,那种被大义与家族羁绊纠缠的痛苦再次袭来,她克制着心虚与忐忑,道:“所以在你心里,殿下是君子?”

“对。”

岑雪如鲠在喉,忽然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危怀风既然愿意放弃称霸天下的机会,一心辅佐王玠,看重的便不会是名利,而是情义。他要匡扶的是公道,是正义,是人心,是一位可以让他由衷承认的君子。

而她呢?

她与父亲一样,成为了庆王的一把刀。

那么,庆王算是君子吗?

岑雪想,或许从大局而言,庆王是的。他胸怀天下,任人唯贤,是一位有君子之风的上位者,但是在十年前的那桩惨案上,在危怀风的人生里,他不是。

走神时,眼前被一座台阶挡住,裹在手上的温暖撤开,岑雪擡头,看见一家客栈。危怀风已收回手,指着头顶牌匾:“到了。”

这一晚,岑雪睡得不踏实,次日天没亮便醒了,后来想起来,先前危怀风每天都在这个时辰起来练剑,她则跟着起来偷看他,一天接一天的,竟养成了习惯。

客栈外是街巷,夜色罩着,仍然一片静谧,偶尔有一两声鸡鸣从黑暗里传来。岑雪不再有睡意,披衣而起后,点燃一盏油灯,洗漱梳妆,猜想危怀风大概也起身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房门被人从外敲响,岑雪开门,外面的人正是危怀风,衣冠齐整,眉眼鲜明,看她的眼神里有些许意外。

“起这么早?”

“习惯了。”岑雪脱口而出,说完后,倏地反应过来暴露了什么,不及解释,危怀风眼底漾开一笑,故意打断,问:“想吃什么?”

“都可以。”

“小笼汤包?”

“嗯。”

“楼下等你。”

危怀风说完,勾着那一抹笑离开。

岑雪杵在原地,脸颊发热,脑海里回响着那句不假思索的“习惯了”——危怀风每日卯时起来练剑,她要是也卯时起,起来以后,会在做什么?

岑雪咬着唇,羞恼地关上房门。

下楼后,危怀风已等在桌前,面前放着两屉热气腾腾的小笼汤包,看她一眼,又移开,没多问旁的事。

岑雪的心稍微落下,默默吃着汤包,吃完后,才听危怀风开口:“以前你隔着门缝偷喂流浪猫,都是喂些什么?”

“糯米酥,翠玉豆糕,金丝烧麦,桂花鱼条。”岑雪答完,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问这个?”

危怀风不答,评价:“喂这么精细,莫不是在供奉猫仙人?”

“……”岑雪乜他一眼,“那你都喂些什么?”

“馒头,窝窝头,馕饼。”危怀风说,一副爱吃不吃的架势。

岑雪腹诽粗糙,嘴上不说什么,想起一会儿要去见王玠,有些心不在焉。

灵云山位于西南方,离云屏城十三里路,马车出发时,天色熹微,及至半山腰的破庙前,刚巧是辰时。

冬日的日头很暖,柔软的晨光透过光秃秃的枝丫洒在坡上,破败的夫子庙耸立于山壁前,墙垣颓圮,景象萧条,台阶前散落着一堆枯叶,庙里静悄悄的,想来王玠仍在睡梦里。

危怀风没贸然进去,往一侧残墙看,忽问岑雪:“想喂猫么?”

岑雪微怔:“这儿有猫?”

危怀风点头,领着岑雪往残墙后走,尽头处古树参天,底下摆着木桩桌凳,几只猫儿挤在上面,看见危怀风来,竟不躲,有睡觉的,有发呆的,有舔爪的,有互相在舔毛的。

岑雪眼眸里掠过欣喜,意外道:“殿下养的?”

“算是吧,”危怀风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

岑雪很久没有与猫儿玩耍,这会儿一见,心里难掩激动,想要摸一摸,又有些胆怯。

危怀风看在眼里,朝金鳞勾勾手,接过一盒糯米酥,打开盒盖,拿给岑雪。

糯米酥是出发前现做的,仍有余热,软松松的,散开甜腻的香气,互相舔毛的那两只貍花猫率先看过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岑雪掰下一点糯米酥放在木桩桌上,被个头大的那只貍花猫叼走,另外几只跟着凑上来,尾巴翘得老高。

“喵,喵,喵!”

“不急不急,都有!”

岑雪笑起来,坐在木桩桌前,一次次掰碎糯米酥,轮流喂给挤在面前的猫儿。

危怀风看着她,眸底柔而亮,想象她小时候躲在角门后往门缝外撒猫粮的模样,挑唇笑起来,小腿突然被什么一蹭。

危怀风低头,看见一只黑猫,翘着尾巴,仰着脑袋,央求般叫着。

“求我没用,”危怀风往岑雪一指,“家当都在她那儿。”

岑雪听得这句,莫名耳热,从盒里拿了一块糯米酥递过来。危怀风伸手接,酥饼很小,两人指尖相触,一碰后,又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