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浓稠的白雾已如同巨大的、无声的海浪,朝着他们的小船汹涌扑来!
速度之快,根本不容躲避!
只一刹那,三人连带着整条乌篷船,便被彻底吞没其中。
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上下左右,前後四方,皆是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乳白。视线被彻底剥夺,连近在咫尺的船篷都变得模糊不清。一种湿冷滑腻的感觉包裹住全身,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冰冷触手在皮肤上爬行。
更可怕的是声音的消失。水流声、风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被这诡异的白雾吞噬、隔绝了。绝对的寂静,压得人耳膜发胀,心头发慌。
路小佳惊恐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黑衣女子屏住呼吸,全力运功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湿冷侵蚀,指间扣满银针,却不知该射向何处。
沈知意静立船中,真武剑仍未出鞘。她的灵觉在这白雾中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勉强感知到周周极小的范围。
这雾……并非天然形成。也并非蛊术力场。更像是一种……阵法?或者说,某种借助奇门遁甲、结合了特殊器物形成的困杀之局!
是谁布下的?东厂残余?漕帮高手?还是……那高天之上的“观察者”按捺不住,终于出手?
突然!正前方的浓雾剧烈翻涌,向两侧分开一道缝隙!
一道凌厉无匹的黑色刀罡,无声无息地撕裂白雾,直劈船头!刀罡所过之处,连那粘稠的雾气都被斩开,留下短暂的真空轨迹!
这一刀,狠辣、刁钻、快得超越视觉!且完美地利用了雾气的遮蔽,直到刀罡及体前一刻,才骤然显现!
目标直取摇橹的路小佳!攻其必救,逼沈知意出手!
路小佳吓得魂飞魄散,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出。
黑衣女子反应极快,娇叱一声,数点银针迎着刀罡射去,同时身形疾闪,想要拉开路小佳。
叮叮叮!银针撞上刀罡,瞬间被震飞、弹开,根本无法阻挡其分毫!
眼看刀罡就要将路小佳连同小半个船头一并劈碎——
沈知意终于动了。她依旧没有拔剑。只是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寒星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黑色刀罡最为薄弱的一点!
并非硬撼,而是以点破面!
嗤——!
一声极轻微的、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的声响。
那凌厉霸道的黑色刀罡,在距离路小佳额头不足三寸的地方,骤然僵住,随即从被点中的那一点开始,飞速蔓延开无数冰裂纹!
下一刻,整道刀罡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黑色冰晶,四散湮灭在浓雾之中。
路小佳一屁股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黑衣女子瞳孔骤缩,看向沈知意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她自问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刚才那一刀!
沈知意一指破去刀罡,身形借势微旋,左手衣袖拂出。
并非攻向刀罡来处,而是拂向船左侧的浓雾!
袖风凛冽,带着冰魄寒气,竟将那片区域的浓雾短暂逼退了三尺!
雾气稍散,隐约露出一个紧贴船身、如同壁虎般吸附在船板外侧的瘦小黑衣人影!他手中正捏着一个古怪的、如同海螺般的法器,凑在嘴边,显然正在吹奏某种无声的音律,操控着这片诡异白雾!
这控雾之人,才是关键!
那黑衣人影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会瞬间暴露,眼中闪过极大的错愕!
就在他这心神失守的刹那——
哧!
一点银芒毫无征兆地从他后脑贯入,眉心穿出!
黑衣女子的针!她虽慢了一瞬,却抓住了沈知意创造出的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控雾人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手中的海螺法器脱手落下,被沈知意衣袖一卷,收入手中。
法器离手,周围翻涌的白雾骤然一滞,随即开始变得稀薄、紊乱,那种隔绝感知、吞噬声音的效果飞速减弱。
水流声、风声重新传入耳中。
视线也逐渐清晰。
“呸!呸!”路小佳吐掉嘴里的雾水,惊魂未定地爬起身。
然而,还来不及喘息——
咻!咻!咻!
四面八方,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至少十数道劲弩射出的箭矢,裹挟着凄厉的劲风,从逐渐稀薄的雾中不同方向暴射而至!箭簇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同时,两侧水面炸开,又是四五名水鬼般的杀手跃出,刀光剑影,配合着弩箭,织成一张绝杀之网,罩向小船!
攻击来自所有方向,配合默契,狠辣无比,根本不留任何闪避的空间!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之前的刀罡和雾阵,都只是为了逼出破绽,创造这一击必杀的机会!
路小佳面如死灰。黑衣女子银针连发,击落两三支弩箭,却已无法顾及全部,眼看就要被后续的攻击淹没。
沈知意立于船心,眼眸中最后一点波动彻底敛去,化为绝对冰冷的镜面。
她终于,握住了真武剑的剑柄。
“锵——!”
清越剑鸣如同龙吟,骤然响彻河道!
一道无法形容的、璀璨冰冷的剑光,以她为中心,悍然爆发!
剑光并非扩散,而是如同瞬间盛放的冰莲!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精准无比地分袭四面八方!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连成一片!
所有射来的淬毒弩箭,无一例外,在半空中被剑气精准点中箭簇,瞬间冻结、碎裂成齑粉!
而那些扑杀而来的水鬼杀手,他们的刀剑、他们的身体,甚至他们扑击带起的劲风,都在触及那盛放冰莲剑光的刹那,骤然僵滞!
寒气入侵,血液凝固,经脉冻结!
一个个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如同被瞬间冰封的雕塑,然后直挺挺地砸落回水中,发出沉重的“噗通”声,溅起冰冷的水花。
剑光一放即收。
沈知意依旧站在原地,真武剑已然归鞘,仿佛从未拔出过。
周围稀薄的雾气被彻底荡清,河水兀自荡漾着涟漪,水面上浮着十几具僵硬的尸体和无数箭矢碎末。
小船上,路小佳和黑衣女子僵立着,脸上还保持着惊骇的表情,仿佛也被那瞬间的极寒剑意冻住了思维。
一片死寂。
只有沈知意袖中,那刚刚夺来的海螺法器表面,悄然凝结出一层薄霜。
她缓缓抬眸,目光似乎穿透了逐渐恢复清朗的夜空,望向那虚无之处。
高天之上的窥视感,在那剑光亮起的刹那,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旋即,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悄然隐去。
沈知意收回目光,看向吓傻的路小佳。
“摇船。”
路小佳一个激灵,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扑到橹边,用尽全身力气摇动起来。船桨破开浮着冰屑的河水,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死寂过后显得格外刺耳。
黑衣女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方才那惊天一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指尖银针未收,警惕地扫视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那些被冻毙的杀手尸体缓缓下沉,只留下些许涟漪。
沈知意袖中的海螺法器,薄霜悄然褪去,露出它原本灰白粗糙的表面,再无一丝异样波动。那高天之上的窥视感,也的确消失了,仿佛被那一剑彻底斩断了联系。
但沈知意的心,并未因此放松。
太巧了。
雾阵、刀罡、弩箭、水鬼……攻击凌厉默契,绝非乌合之众。他们像是早已算准了这条航线,在此布下绝杀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