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抱着缝好的布麻雀走过来,布偶翅膀上的蓝布片被熨得平平整整,针脚虽然还是歪歪扭扭,却比之前密了许多。\"李爷爷说,麻雀要站在木马上才好看。\"她把布偶放在木马背上,正好能让麻雀的爪子勾住马背的刻痕——是张屠户特意留的防滑纹。
白逸尘回到院子时,见苏婉正往石榴树上挂竹笼,里面的蝈蝈不知何时醒了,正扯着嗓子叫。\"昨夜的雨让竹笼松了根篾。\"她用细麻绳捆扎时,小儿子伸手去抓笼里的蝈蝈,被她轻轻拍了下手,\"这是李爷爷特意挑的,说这只叫得最响,能吓退偷粮食的麻雀。\"
可话音刚落,就见三只麻雀落在石榴枝上,离竹笼不过三尺远,歪着头看里面的蝈蝈,一点不怕的样子。艾米丽笑着递过米糕:\"给它们喂点,李爷爷说麻雀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不糟践庄稼。\"
白龙掰了块米糕撒在地上,麻雀们立刻蹦跳着啄食,翅膀扫过薄荷丛,带起阵清冽的香气。白逸尘忽然注意到,麻雀的巢穴比昨晚亮了些——大概是拆去的院墙让晨光更容易漏进去,巢里的蛋说不定已经开始孵化了。
他转身走进木工坊,找出几根细竹条,打算先给石榴新芽搭个简易的架子。削竹条时,刀刃划过竹节的声音,让他想起李秀才读书时的吟诵声,也是这样抑扬顿挫的调子。忽然听见艾米丽在外面喊:\"逸尘,你看这是什么?\"
走出去见她手里拿着个布包,是从李秀才的书箱里翻出来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本线装书,还有个砚台,砚池里的墨迹已经干涸,边缘却磨得光滑——是常年研磨留下的痕迹。最底下压着张纸,上面画着个院子的草图,院墙的位置画着虚线,旁边注着:\"拆此段,通石榴树\"。
\"原来他早想拆墙了。\"艾米丽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石榴树,画得歪歪扭扭,却在树根处画了个小小的新芽。白逸尘忽然想起昨夜那红绳编的\"李\"字结,原来所有的念想,早就藏在这些细微处。
这时巷口传来李秀才的声音,带着点气喘:\"逸尘老弟,我买了最好的松烟墨!\"他背着个布包走过来,长衫下摆沾着泥,大概是赶早路时崴了脚。\"你看这墨锭,上面刻着'清风'二字,配你的字正好。\"他献宝似的打开布包,里面果然躺着两锭乌黑的墨,墨香混着晨露的湿气漫开来。
白龙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举着那枚青石榴:\"李爷爷,给新芽当肥料好不好?\"李秀才弯腰摸摸孩子的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等它再红些,留着做种子,明年种满整个院子。\"
念念把布麻雀递给李秀才看,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我缝得不好。\"李秀才却接过来,仔细端详着:\"比我第一次缝的荷包强多了,你看这翅膀的弧度,有风的样子。\"他从怀里掏出根红绳,给布偶系了个铃铛,\"这样它飞的时候,就能听见声音了。\"
张屠户扛着做好的木马走过来,木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秀才你看,按你画的做的!\"李秀才围着木马转了两圈,指着马尾笑:\"麻绳再松半寸,摇摆起来更像真马。\"张屠户挠挠头:\"我就说差点啥,还是你眼尖。\"
苏婉把米糕分给众人,小儿子抓着块米糕,糊得满脸都是,引得大家笑。李秀才咬着米糕,忽然指着\"且听风吟\"的字幅:\"该给这字配个画。\"白逸尘接口:\"我正想画幅石榴图,等结果了就动笔。\"李秀才眼睛一亮:\"那我来题字,就写'新芽旧影'如何?\"
晨光穿过拆去的院墙,落在每个人身上,暖洋洋的。白逸尘看着石榴新芽在风里轻轻摇晃,忽然明白,所谓的新旧交替,从不是割裂的,而是像这藤蔓一样,旧根牵着新苗,在同一片土地上,向着阳光生长。
薄荷的清香,墨锭的微苦,米糕的甜糯,还有孩子们的笑声,混在晨露里,成了最安稳的人间烟火。李秀才忽然指着麻雀巢:\"快看,蛋壳裂开了!\"众人抬头时,正见一只雏鸟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晨光落在它绒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在不经意间有了回响。就像这拆去的院墙,拆出的不是空隙,而是让心意流通的路;就像这新发的芽,长出的不只是草木,还有日子里绵绵不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