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尘抬头望去,果然见燕巢里只剩下两只雏燕,另两只大概是初试飞翔,正绕着院子低空盘旋,翅膀还不太稳,时不时撞到海棠树干,引得成燕在旁边焦急地啾鸣。
“跟咱们白龙刚学走路时一个样。”艾米丽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威廉怀里的小儿子忽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朝着飞旋的燕子乱挥。“这孩子,就喜欢看活物。”威廉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对了,李秀才家的房子,你们要不要看看?我今早路过,见他正收拾书箱,说下月初就走。”
白逸尘愣了愣:“看房子?”
“是啊。”苏婉接口道,“你这木工坊越做越大,常有人来定制家具,院里总堆着木料,不如把隔壁的院子也租下来,打通了正好用。”她指了指院墙,“你看这墙不高,拆了也容易,孩子们也能有个更大的地方跑。”
白逸尘望着自家院子,确实有些局促了。墙角堆着待修的桌椅,木工坊的门都快关不上了,白龙和念念玩耍时,总怕撞到那些带棱角的木料。他心里不是没动过念头,只是觉得眼下的日子已经很好,不敢奢求更多。
“我再想想。”他挠了挠头,目光落在燕巢上。那两只学飞的雏燕终于掌握了要领,正跟着成燕往巷口飞去,小小的身影渐渐变成两个黑点。原来连鸟儿都知道,翅膀硬了就要往外飞,日子也是这样,总该往前挪挪步子。
午后,张屠户的婆娘送来一坛子酸梅汤,说是用井水镇过的,解暑。“我家那口子今早去李秀才家帮忙搬书,说他家西厢房有个大土炕,拆了能改造成木料棚。”王婶擦着汗说,“你们要是真打算租,我让屠户去说说,他跟李秀才熟。”
白逸尘谢过王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他转身进了木工坊,找出纸笔,开始画两院打通后的草图。艾米丽走进来时,正看见他在纸上画秋千,旁边标注着“白龙的秋千,要够结实”。
“看来你想通了?”艾米丽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嗯。”白逸尘笔尖一顿,在草图上添了个小窗台,“给你在西厢房画个绣花台,朝阳,光线好。”他忽然笑了,“还要在新院子里种棵石榴树,等秋天结满红果子,看着就喜庆。”
艾米丽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白逸尘不是贪图更大的房子,而是想给她和白龙更安稳的日子。就像那只麻雀,找到合适的窝就不肯走了,他们也是一样,想把这院子,这日子,一点点经营得更像个家。
傍晚收工时,白逸尘特意绕到李秀才家院墙外。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咳嗽。他想起李秀才总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想起他读诗时抑扬顿挫的语调,忽然觉得,每个人都在往适合自己的地方去,李秀才去县城教书是寻前程,他租下这院子,也是在给自己的日子寻个更宽敞的去处。
回到家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那只小麻雀已经带着两只同伴住进了新窝,三只小脑袋从圆窗户里探出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商量什么趣事。燕巢里的雏燕也全出窝了,成燕正带着它们在巷口练习捕食,飞掠过青石板时,带起一阵轻快的风。
白龙举着根树枝,正在院里教念念怎么给麻雀添水。“要轻一点,像这样……”他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把水碗放进石台上,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艾米丽在廊下摆好了碗筷,酸梅汤在粗瓷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白逸尘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比昨夜似乎更清晰些,敲得人心头发暖。
“你看。”艾米丽指着暮色里的两个鸟巢,“燕子有燕子的窝,麻雀有麻雀的家,咱们也会有更好的院子。”
白逸尘嗯了一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他知道,日子就像这鸟儿筑巢,今天添一根草,明天加一块木,看似不经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把零散的时光垒成了温暖的模样。而那些新的期盼,就像晨露落在巢边,闪着细碎的光,让往后的每一天,都有了新的奔头。
夜风渐起,吹得海棠树叶沙沙作响。窝里的麻雀安静下来,燕巢也没了动静,大概都在做着安稳的梦。白逸尘拉着艾米丽的手走进屋,灶房里还温着粥,散着淡淡的米香。他知道,明天醒来时,窗台上的麻雀会叽叽喳喳地叫,巷口的糖担会飘来焦香,而他的日子,会像那两只学飞的雏燕,带着勇气,往更宽的天地飞去。